新成立的正府,出师不利,诸项不顺。临时的自制正府,设在原本的咨议局里。邹敬泽刚一进门,就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
孟思远面红耳赤,两眼紧瞪着自己的大舅子柳峰,后者的脸色同样难看,毫不客气的回瞪着孟思远,郎舅之间,竟有火并之势。新任军政长的贾懋卿则紧锁着眉头,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邹敬泽发问,孟思远起身,指着报纸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手里的,是一份济南的民报,头版头条位置,用大字写着:自圣玛丽医院获得确实消息,赵冠侯已经伤重不治,一命呜呼。
“这个消息我已经问过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是在欺骗民众,制造假新闻。而且这种伪造,一戳即破,毫无用处,洋人那边不但会耻笑我们这个新兴的自制正府,还有可能对我们进行进一步的制裁。我不明白,柳员外为什么有做这种事。”
这份报纸幕后的出资人就是柳峰,这不是什么秘密,柳峰也不想否认,而是冷哼一声“没错,是伪造的,可是不这么做我有什么办法?那些警查,原本都是用棒子的,现在呢,一人一支快枪。我的人,却还是跟进城的时候一样,依旧是大刀长矛,洋枪,一共还是那么几支。论武器装备,比防营都差了一大截,这要是打起来,我们怎么是旧军的对头?归根到底,还不是新军那里不肯服帖,有枪有炮不给我们用,地方上不肯把款子解给我们,连军饷都是要自己筹款来发。而他们敢这么干,主心骨就是赵冠侯,只要他死了,这些下面的人自然旗倒兵散,不敢再跟我们对着干,要什么用什么。他若是不死,这万人大会我看也开不成,到时候大家反对自制,又该怎么落场?”
新军的部队掌握不住,这个责任自然要归贾懋卿来背,他长叹一声“情况倒不是这样。新军的弟兄,也不是说不支持自制,可是军饷待遇,这些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不解决这个,我也很难要他们服贴。”
“听听,邹老,您也听到了吧。这不能怪我,贾军政长都这么说了,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我柳家派去齐河提取秋税的人,居然被衙门的人给抓了。齐河是咱们济南的属县,连那里的税都收不上来,何况其他。不挫一挫官府的锐气,我们自制军正府,还是解散算了,什么都做不成。他们靠的就是赵冠侯,只要赵冠侯一死,剩下的人一准害怕,他们吓破了胆,弃官而走,或是举手来降,我们的摊子就能支应开。否则光靠大家自己凑钱,这可养不活多少兵。”
孟思远道“你这种谎言,根本维持不住,洋人随时可以戳破这一切。”
“不可能!我已经派出人去,把市面上所有的报童都控制起来了。想卖报的,就只能卖我柳家的报纸,其他的报纸,我不禁止它们发行,但我不许报童卖。谁敢卖,我就打断谁的腿。我保证,整个山东能看到的,就是这一份报。阿尔比昂、普鲁士的报纸,印多少我收多少,不让别人看见,这个戏法,漏不了!左右就是这几天时间的事,还怕糊弄不过去?等到各地的代表都同意自制,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反悔也来不及。”
他冷笑几声“思远,我知道你读过洋书,不把我这土包子舅子看在眼里。可是我告诉你,这主意也不是一般人想出来的,我幕府里也有高人。扬基留学的博士,白斯文白大博士。和你们那个兴中会的头领孙帝象,在檀香山就认识了,比你的地位都高。他告诉我,这叫……舆论战,对就这个词。兵不厌诈,既然是打仗,那就什么招都得用。自古来打仗,就是有什么用什么,哪有都说实话的。赵冠侯死信是第一招,我还有第二招呢。看这个!”
柳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底稿,递给众人传看,只见上面写着:本报京城访员探得重要消息,大金朝廷已将山东全省土地、矿产、运河、铁路作为抵押物,向各国银行贷款白银五千万两,作为进攻我山东之兵费……
“这是报纸明天的头条,我敢说,这消息一登出去,山东老少爷们一准炸庙。到时候,别说小小的第五镇,就是整个北洋六镇一起来,我们也不在乎!万人大会上,谁敢说一句反对山东独立,就别想走出咱们自制会正府的大门。”
邹敬泽虽然知道柳峰出的是歪招,但是眼下的局势,也只能用歪招。山东的起事事先没有充分准备,仓促发动,诸事不谐,人心并不在自己这一方。万人大会,结果如何,殊难预料。可是这份文稿,如同封神演义中的翻天印,包准能砸的所有反对山东自制的人,不敢张口。人心向背,传檄可定。
他没让孟思远说话,而是抢过话来“自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些该用的手段,也不为过。这位白斯文博士,确实是了不起的人才。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赵冠侯万一受伤不重,到时候前来会场……”
贾懋卿道:“这应该不可能。我在警卫营里有内线,得到的消息是,他虽然没死,但是伤的非常重,已经不能视事。绝对不可能前来会场生乱。如果他想要来的话,我们警卫营的内线,也可以传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