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万庚子赔款,是由各省分摊征收,上解到松江,等待调拨。但是由于中间周期较长,商部提出,可以在支付给洋人之前,将银子存放在殷实钱庄里生息。这两百万官款,现在都存在南方钱庄的龙头,源丰润严氏的钱庄里。
在这次股票风波里,严氏损失惨重,德源钱庄难以为济,全靠源丰润输血,勉强维持。现在钱庄最需要的就是头寸,一旦紧急调拨两百万两,则源丰润资金枯竭,顷刻间就要倒闭。
其是松江乃至南中国钱庄业的龙头,它一倒,并不是一家钱庄的问题。而是不知道有多少商号、工厂、百姓存在里面的银子血本无归。不但市面不稳,怕是连人心都要思变。
而且松江钱庄这次是铁索连舟,一旦最大的船被打翻,小船就不要想着能幸免,到时候整个松江钱庄业,都难免受到牵连,即使不是一网打尽,也所剩无多。
蔡煌想来,这事关系非细,松江金融业崩盘,整个大金的财政体系,也就四分五裂。任是朝中诸公自如何颟顸,也不至于干出这等愚行。可是赵冠侯却摇头道:“怕的就是朝廷诸公远在九重之上,不晓得下面的实务,还不知道我们的局势坏到何等程度。蔡兄上一道本章,就该把情况说的恶劣一点,现在么,就不好办了。”
当然,这个锅不能让蔡煌来背,他把环境写的太恶劣,身为牧民官,就又要承担失查的责任。既要在危机面前保证市场,又要在朝廷里保全自身,两全之法,本就为难,蔡煌只能舍松江而保自己,这也是情理之中。
他越听越觉得情况危机,原来的六百五十万里,是把这两百万算进去的。所谓关库三百万,实际只有一百万银子,另外两百万就是这笔幽灵款。现在这两百万不发,朝廷再提走两百万,一进一出,四百万两银子被划走,只剩两百五十万,根本就不够应付市面流水。
只好问道:“赵大人,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还能如何?当然是从山东先帮你运一笔银子来,你写个欠条给我,等将来松江的款子,来还我的欠债。谁让我倒运,被朝廷点了将,不如此,又怎么能叫全权大臣?”
蔡煌大喜,二次要下跪,却被赵冠侯拉住“下跪没有什么用,现在我们想的是解决问题。我山东的银子要运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目前先是要和华比银行商量好,走一下手续,让他们先垫付,银子运来,再行归还。但是沿途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就又很难说,你总得保证一下我银路的畅通。归还上,也得出一道手续,免得将来我收不到钱,在公事上交代不下去。”
“这好办,我这就坐火车到南京,请两江总督发一道公事下来,银子一出山东,沿途保证有官军派水军保护,不让银两出毛病。手续上,还是以官府名义拆借,即使下官被革职,新任官员,也得认这个帐,从松江的海关关税里,筹款归还,绝对不会吃倒帐。”
“有此两项,事先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我们救谁的问题。松江这么多钱庄,我们都救,肯定是救不过来的。说的难听一点,怎么也要有一批人死掉,现在就是一碗米救十个人,都想救就都要饿死。存着先饿死几个的心,最后还能剩几个活人。至于救谁不救谁,我对于本地的情形不太熟,不好拿主意。蔡道你来定个名单给我,咱们共同会商,看看这款该不该放给他。咱们的原则,就是一个,能还款的,才能借款。若是注定要吃倒帐的,就只好由他去死,毕竟动用的是我山东百姓的民脂民膏,不能随便乱放,拿着百姓的钱祸害。”
蔡煌此时,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一一点头,然后告辞而出,准备到南京去讨公事。救市之事,赵冠侯是正办,商会会长周宝儒,蔡煌,乃至义善源、源丰润两家钱业的龙头,都不能免,必要有一番磋商,拿出可靠的方略之后,才好作为。
毓卿道:“这朝廷如此糊涂,我看你就不该帮他们这个忙,就让松江的市面乱下去,到时候看看谁着急。度支部的公款,据说就在股市里赚钱,这回被套了个结实,我看他们拿什么再跟山东叫板。”
“不独度支部的公款,如果我们账目清理没错的话,陆军部的兵费,乃至于内廷的内帑,都有在松江生利的影子。他们不一定直接参与炒股,但是也都存在钱庄里生利息,这下就都要遭殃。短时间内,朝廷已经失去调兵遣将的能力,对于葛明党来说,倒是个空前的好消息了。”
“也未见得,葛明党的钱,说不定也在这里,大家搞不好,是一样吃亏的。”翠玉在旁说了一句,将赵冠侯逗的大笑。姜凤芝对于这等事天赋全无,自觉有力使不上,空自着急。邹秀荣却一拉她“妹子,倒是有件事,你能帮上忙。你能张罗事,又有善心,帮我办粥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