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进了贵宾室时,戴家保、陆大生两人皆在,另外一人,则是义善源钱庄的档手胡良,也是个搞经济的好手。四人见面之后,已经顾不上寒暄,都将那份报纸拿了出来。
陈耘卿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一慌,事情就没办法了。我已经让手下人去报馆联络,先把这件事压下来,给我们两天时间周转,我想总可以变好。”
“云卿,来不及了!”陆大生与他因儿女婚事交恶,但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个,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那帮洋人开的报馆,已经把这消息登了出去。而且他们手里有最新的消息,伦敦股市,橡皮股票价格大跌。”
“怎么可能?他们说海线电报不通,我们得不到消息,他们也得不到,现在的消息是哪来来的?这是假消息,不可信。”
“什么海线不通,是他们按着所有发往中国的电报,凡是涉及股价及时政的,概不许发,只有洋人自己,才知道国内消息。我们这次,是中了洋鬼子的诡计。你看外面。”
交易所的黑板上,橡皮股票价格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价格低。写股价的学习生,拿粉笔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看客们则愤怒的咆哮起来“小赤佬,你再乱写一个试试看,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有的人已经大喊道:“我卖,我出手!我手里有三百股,现在就卖……小朋友,行行好,等我的股票出手了你再写价格,我请你茶水!”
贵宾室这边,专门有人抬了块黑板进来,负责写价格的,是一位洋人。他比之外面的学习生镇定的多,每一次进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涂掉自己所写的东西,然后写上一个让几个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戴家保拉着那洋人道:“这……这不可能。股价怎么可能变的这么快?”
那洋人耸耸肩膀“我很遗憾,但是这就是金融,有人哭,有人笑,不是很正常么。当然,考虑到传输速度,我们这边有滞后,所以,我想,伦敦的股价比现在更低。也许更高也说不定,几位不相信的话,可以继续观望。”
这个时候,即使想卖掉股票,也找不到买盘。何况三家钱庄手里拥有的股票太多,这么大的数字,一般人根本吃不下。陈耘卿的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朝另外几人道:“我要失陪一下,回家里看看,告辞……”
等他回到家里时,川汉铁路招商总办施典章,已经在客厅里等候多时。施典章算是陈耘卿的恩主,也是靠山。三百五十万两的川汉铁路股金,为陈耘卿提供了经济支撑,是以见他到来,陈耘卿就知道事情要糟糕,连忙命人奉茶水点心。
施典章道:“陈兄,咱们也不必兜圈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存在贵号的五十万两,存在利华的九十五万,还有私人借贷给你的那八十万,我全部都要提走。时间么,就在三天之内,请你务必把款备好,让我有交代。”
“施仁兄,这话从何说起?小号一向付利及时,也无慢待之处,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抽款?这么大一笔款,就算是要筹,也要给我们一个准备时间,怎么可能施仁兄一说用款,我这里立刻备足。即便是官银号,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陈兄,都到了现在,你还想瞒我么?”施典章从袖子里取出报纸,在他眼前一放“我住的是洋人旅社,每天都有洋人的报纸送来,我手下,也有喝过洋墨水的人。你应该知道,这笔路款得来不易,是四川七千万老百姓人人有份,个个摊派,凑出来修铁路的款。我放在你这里生利息,是为了多筹备一些经费,让铁路修建不再为难。如果你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将面临的,是七千万川中百姓的怒火。四川哥子火性大,到时候我怕你这小院子,承受不住那股火。为了你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也请你老兄务必把款筹足,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陈耘卿连连拱手“施兄,言重了,实在是言重了。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正元是老字号的钱庄,信誉为本。慢说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不会让你老兄吃倒帐。我手里,还有大批的兰格志股票,这个股你是知道的,有洋人担保的,你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