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一愣,他是根据股票的走势,以及简森听到的消息,推算出股灾将要来临。蔡煌难道也有消息,否则怎么也说的这么准?他心里狐疑,表面上不动声色
“蔡道台又在说笑话了,目前股票确实有所小跌,但是连松江街头阿婆都知道,这叫技术调整。等到这波风头过去,立刻就会大涨。大家都在趁这个时候吃进股票,怎么会出问题?这是一座金山,大家都在挖金矿,蔡大人一盆冷水浇下来,当心老百姓背后骂人。”
蔡煌却摇了摇头“老师兄,小弟有话是不瞒你的。我读书不灵光,四书五经,学都很一般,读书应举,一无所长,如果不是恩师保举,我是坐不到这个位子上的。但是我也有我所喜欢的科目,就是经济。当初朝廷里办新政,有经济特科学员,我就是读的这个。对于股票,我也不是一窍不通,我知道,大难临头了。”
他叹息着,不胜唏嘘“松江这些年很阔,让普通人忘乎所以,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没想过,自己阔是因为当买办,是因为跟洋人做生意,以钱易货,现金交割,纺织加工,乃至钱庄票号,汇兑流通。做实业,大家还可以勉强撑一撑,跟洋人玩股票,实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回的股市动荡,大多数人还没看出端倪,我却敢保证,是大难临头。股价非但不会涨起来,还会继续跌下去,甚至跌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以现在股价来看,就算是把吕宋那边全部地方都种上橡皮树,也不够这些股价之用。”
“既然如此,那蔡道台为什么不早说?”
蔡煌一摊手“老师兄,你也是办洋务的聪明人,这话问的就没道理了。当大家都在发疯的时候,一个聪明人出来,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做地方官,就算不能立功,也不能有过,即使不能让百姓喜欢我,也不能让大家讨厌我。如果这里的钱庄老板,洋行买办甚至是洋人都讨厌我,这官怎么做的下去。他们疯,我就只好跟着疯了。现在疯够了时候,是该要想办法救市了,我就得承担起地方官的责任,把这个局面维持住。不管我这个官是怎么来的,总归是民之父母,就有义务替百姓想个出路。”
在蔡煌看来,现在松江的问题倒不一定是股灾,而是资金流断绝,钱庄无钱可兑。在松江海关里,存着关款三百万,他再向各国银行借贷一笔钱,总数在三百万以上,就足以应付这次难关。
只要市面上有钱,能够让钱庄运转起来,老百姓就不会乱,秩序也不会坏。维持住秩序,就一切都有希望。只要维持住市面不坏,以松江的根基,假以时日,总能把这口元气恢复过来。即使一部分人破产跳黄浦江,也总好过整个市面瓦解。
他最后道:“老师兄,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大家师出同门份上,也得搭一把手才好。只要过了这一关,我让松江百姓士绅联名具保,到京城里给你请命。松江士绅与别处不同,与洋人有来往,在朝廷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大家联名保奏,你有天大的官司,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者说多救一些人,总是不坏。”
赵冠侯也正色道:“蔡道台,这些场面话咱们就不必说,要说这种空话套话,我可以赔你说上一天,于事态并不帮助。你现在来找我,这事情办的不对。要想稳定市面,为什么不去找钱庄。让各家钱庄趁着股价还没真正崩盘,尽快脱手。能销掉一些是一些,总算可以回本,比起借洋债来,总是要好。”
蔡煌无奈的一摇头“实不相瞒,我刚从陈耘卿陈老爷那里来。他的正元发了六百万的庄票,手上屯了大笔的股票。可是我们见面之后,你猜怎么样?他反倒要趁着这段时间股价走低,吃掉一部分放出来的股,把股价再托起来。仗着松江钱庄是连环船,互调头寸,他要把股价托高之后再卖。再说现在他就算想卖……能不能卖的掉,是否能找到下家,也是问题。”
赵冠侯不想,在松江居然遇到一个聪明人,他思忖一阵“蔡道台,这件事我帮你去办,但是你也要知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股市有了波折,则钱庄业难以保全。到时候钱庄的信誉,就做不得数,洋人不会放心把债放给钱庄。除非是……官府出面担保。而且还要写上,由本任及继任道台负责,要知道,咱们大金国人走茶凉的事情实在太多,洋人已经怕了我们这个毛病。”
“这是一定的,只要简森夫人答应借钱给我们,这个保,我来做。”蔡煌感激的连连拱手,又一阵叹息“但愿这次是我杞人忧天,把事情想的太过于复杂。若真的是我想错了,我就把礼查饭店的孔雀厅包下来,请老师兄和十格格,吃十天番菜,听十天大戏,算是赔礼道歉。”
毓卿促狭,问道:“若是你想对了呢?”
蔡煌沉默片刻“若果真我想对了,那这孔雀厅,怕是要被跳楼的人占满了,没有我们站的位置。”
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毓卿哼了一声“他不是好人。之前看出有问题,却不肯说话,表面上说的好听,实际还不是为了自己捞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