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是俺挣的钱,赶快收起来。”
李嫂没有碰那些雪白的银洋,反倒是把脸沉了下去,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拿回这么大一笔钱来,并不是好现象。她严厉地问道:“你去干啥了?娘的眼睛不好,你是知道的,不在家好好干活,去哪疯了?这钱,又是从哪来的?”
“俺去招工了。抚台大人,在咱周村盖工厂,招收女工缫丝。俺去报了名字,招工的大叔知道俺手巧,直接就给俺预支了一个月工钱。您看看,一个月,四块钱,这是最少的,因为没开工,只能拿四块。开工之后只要干的好,还有奖金和加班费,厂里管饭,管衣裳,生了病厂子出钱看病。进了工厂,啥都管。您看看,这多好,比咱自己缫丝可要上算。您看看,这工厂没盖起来,从工厂盖到开工,还要两个月,这两个月,工人是白拿薪水的,这好事到哪去找。”
“白拿薪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哪个管招工的人,是不是骗你,要动你的坏念头?咱家虽然穷,可是也不能赚这来路不明的钱!”李嫂警觉的瞪起眼睛,小英却笑道:
“您想到哪去了,这是抚台给的,谁敢贪墨。衙门里的宋书办在旁看着,登记造册按手印,谁要是敢骗大帅,是要抓去吃板子的。”
她抱住母亲的肩膀,甜甜笑道:“娘,俺算过了。一年十二个月,加上奖金,俺能赚六十几块钱。就不用您那么辛苦的缫丝,您的眼睛不好,也该好好歇歇了。等将来,俺养活娘。”
李嫂活了将近四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居然没开工,就有人给钱,不上工,也有工钱拿。她小心的将每枚洋钱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着判断真假,逗的女儿咯咯直笑。
“大帅还能花假钱咋的?我跟您说,大帅可好了,说是还要教俺们女工认识字,当了工人,有的是好处呢。就连男人打,都有官府给出头。咱眼看,就要过好日子了。我中午还吃了一顿饭,工厂给做的,比咱家做的饭还好,油放的比家里还多呢。”
她回想着那招工人对自己说的话“娘啊,大帅是个干事业的人,可不是毓贤那个王八蛋!不但盖缫丝厂,还要搞印染厂,把咱的染坊经营起来,给周村赚银子,给咱的乡亲找工作。等到咱的染坊,丝厂都办起来,咱到时候,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李嫂听了这话,也颇为欢喜“这感情好,看来这个赵大人,倒是个好官。要是他能来周村看看,娘给他烙饼吃。你这妮子,去工厂咋不叫上娘?都有谁去见啊?”
“有俺,有三秀,有小琴,还有大双子。”
李嫂笑着拍着女儿的脊背“都是些笨妮子,几个捆一起,也不如娘。娘要去啊,一准比你干的好。”
“那感情好!他们要在这里待好久呢,娘明天也去见工,要是您也可以上工。咱娘两个一年,能挣一百多块,很快就是财主了。”
李嫂也憧憬着,自己家一年赚上一百多块的情景,忽然警醒“……不好!小英,你快跟娘去找那工厂的人说说,有人要放火烧工厂!”
新设的缫丝厂为官商合办性质,对于地方上的商人颇有好处,两下里利益共沾,唯一吃亏的就是茧行及原有的买办。
但是这些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一个巡抚,几次交涉下来,就只能改为入股合作,或是另觅他处。新式的机器,隆隆做响,宣告着旧有缫丝方式,一去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