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爷排场极大,在车厢里不动身,一名团民斜着眼睛道:“这是哪来的?这么大的排场,居然连车子都不肯下,难不成是瘫子?我们大师兄掐指一算,怀疑你们是二毛子,走,跟我们去坛前焚表,以定忠奸。”
搭话的跟班是个身高体健的大汉,身上穿着短打,似乎是个镖客。他朝这名团民一笑“这位爷,您那大师兄法术不灵啊,这车里真不是个二毛子。”
“混蛋!敢说我们师兄法术不灵?我们大师兄的法术几百里第一,说他是二毛子,肯定就是。不信的,就让我们搜一搜。难不成……里面是个娘们?”这团民嘿嘿一笑“要是那样,也得下来,也得搜。”
那长随也不恼“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敢肯定他不是二毛子,原因是:他是个洋毛子!”
话音刚落,车帘被人一把掀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这名团民的面门,不等他反应过来,枪已经响了。这些进来的跟班此时都已经抽出暗藏短枪,枪声大做之中,十几名团民已经倒在血泊里,剩余之人惊恐的四散奔逃,刀枪扔了一地。城头上,大师兄手中的千里望已经落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远方。荒凉的驿道上,沙尘渐起,一支部队由远而近,正向这里席卷而来。
瑞恩斯坦取出车里的黄龙旗,扔给霍虬“去,把旗子插上,按照你们大人的指示,接管这座城市。这里的知县,由我去跟他谈,我是个洋人,可以不讲道理。他就继续做他的囚徒吧,这个功劳,注定是我们的。”
京城里,求和的意思已经越来越明确,朝廷的态度也越放越低。即使端王再怎么催促,后军也再不肯听他的话,去攻击使馆。北堂那边的围攻,也被勒令停止,粮食、蔬果、医生、药品,都向里面运送。甚至于慈喜太后愿意改变自开国以来棺材不入内城的规矩,允许洋人死者的尸体放入棺内,存入内城,但是这一切,来的都太晚了。
任何的善意,都不能阻止联军的军靴,而本该守卫京畿的军队,却已经不听调度。后军的人马奉令出城防卫,因为没有地图,不知道该去哪里,转了一圈不得要领,又转了回来。处于巨大压力之下的后军,开始疯狂的洗劫着京城里的大宅门,抢夺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财宝金银,董五星不但不加以约束,反而主动派亲军参与。
韩荣的武卫中军试图拦截,反倒是差点遭到乱军攻击,他亲自带了顶马前往,杀了几十颗人头,却也无助于稳定局面。而加入这种打抢队伍的,还有飞虎团。
他们进京之后,钱粮全赖官府调拨,眼看官府对于供应逐渐短少,又不准他们攻杀洋人,意识到大难将至,不少人开始加入抢劫者的行列,在发上一笔财之后,自德胜门出城,逃之夭夭。
京城里家家闭户,人人自危,一些谣言,也在京城里散布者。诸如洋人已经打到了城外,旦夕间就要破城。又或者说,洋人已经把京城围了,出城也会被捉住。总之,与之前所有的谣言,都是飞虎团把洋人杀光了一样,现在的谣言全都是一边倒的,改为洋人取得全面胜利,京城危在旦夕。
乐寿堂内,依旧是韩荣独对,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看来那棵关外人参,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慈喜也知道,军事上接连败北,韩荣劳心劳神,就算是好人,在这种打击下也会病倒,何况他本就病体沉重,这下就更是雪上加霜,自己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天佑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珍妃已经被二总管推入井里淹死,自己却连为她说话讨情的胆量都没有,乃至想说话时,木已成舟。家尚如此,何况于国,自己这个皇帝,又能济的了什么事,一切……都随他去吧。
他在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莫名其妙的宣战列强,接着就被人家一路打到了京城,自己的女人要被推入井内淹死,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慈喜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看他恍惚的样子,慈喜却也没责怪。她也知道,自己淹死珍妃的事,让母子两有些缓和的关系,再次降入冰点。但是,珍妃不死,就可能撺掇皇帝利用这次机会,借洋人的势力复辟。是以要么珍妃死,要么皇帝和珍妃一起死,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而已,皇帝大概是不会明白这一切的。
这个时候她必须和天子保持一个母慈子孝的外部形象,这样才能把战败的责任推卸开,有天子挡在前面,将来惩办祸首,就没人能怪到太后头上。是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见怪,反倒是以慈母的口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