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还是没躲开,万岁今天见我,就是为了发这个。除了发上谕,又拉着我哭,偌大个玉漱堂,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只有我们两君臣。万岁拉着我的袖子,说要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救了他,将来保我不失公侯之位。一边说,一边哭……”
回忆着皇帝大哭的模样,袁慰亭的心情显然也比较复杂“我原本一直以为,天威不可犯,直到那时候,我才算看明白,皇帝,其实也就是肉体凡胎,没什么大不了。论胆气,论沉稳,咱们这位万岁,都算不上出色,比起普通人,还有不如。也就是个大宅门里的少爷,还没长成人。总得先练几年,才能一点点管事。现在让他当家,一大家子事都给他管,自然是要出事。这一宝,看来是没押错。现在可虑的,就是仲帅那里,肯不肯信我。要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拿桥,只怕受了这么大的罪,到最后无功有过。”
“大人放心,这决计不会,我们固然离不开仲帅,仲帅也一样离不开我们。大家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现在多半也正盼着大人回去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也不能大意,他杀我是不敢的,但若是认为我和他不是一条心,早晚必要害我。冠侯,你身上还有他给你的差事,见面之后,记得替我弥缝几句,我信的着你,肯定能兜的住。咱们是自己亲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时候可千万要帮忙。”
赵冠侯心知,眼下时局不稳,人心难测,袁慰亭实际是担心自己取他而代之,夺了他的兵权,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又将那顶戴和银票拿出来。袁慰亭摇摇头
“银子既是赏你的,你就自己留下,不用给我。现在这时候,钱已经没有太大用处,就算你堆一座金山在韩荣面前,他也未必会接。总是一条,随机应变,察言观色。”
由于担心阿尔比昂人的兵抢占大沽口,夺取津门,一方面是命令镇台罗荣带兵在炮台加紧防卫,另一方面,韩荣自己也在津门的直隶总督行辕坐镇。是以火车直接开到老龙头,下车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总督行辕。
如今韩荣已经升授了大学士,入职军机,但是仍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是以袁慰亭与他打招呼可称大帅,亦可称中堂。见面之后,袁慰亭抖马蹄袖请了个双安,赵冠侯也上前跪倒拜见。
韩荣却极是客气,开口就是道喜“恭喜,恭喜!容庵,万岁的上谕我已经看见了。你这是要大用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干材,早晚必要重用,怎么样,我这话如今应验了吧。今后练兵的事你要多费心了。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入了军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万岁就要我进京里去办差,这么一大摊子事,除了你,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这颗大印,早晚是你的。”
袁慰亭的差遣,某一部分上,侵吞了韩荣的事权,他这么说,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试探或是讽刺,就不得而知。边说话,韩荣又挑眼看了看赵冠侯,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悬挂的腰刀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
袁慰亭却不敢有半点得意之色,连忙说着“一切都是大帅的栽培,容庵没有大帅提携,绝对没有今天。”
韩荣却把脸一板“容庵,我可得说你几句,这话你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给你差事的是万岁,不是我韩仲华。咱们做臣子的,要谢,都得谢皇上,哪能谢我?这话不可说,不可说啊。来来,坐下说话,进京这几天,可还好?咱这边下了场秋雨,天气就有些寒了,不知道京里下雨没下。进京住的是哪里,可还住的习惯?”
见他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袁慰亭心知,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他只要一个端茶送客,自己怕是从此在他那就要成为黑如煤炭的存在。连忙道:“大帅,卑职这里有几句下情回禀,请大帅屏退左右。”
“哦?从京里带了什么好玩意给我看么?那我可得开开眼,看看你袁大人,挑了什么好东西。”韩荣看了看赵冠侯,随后拍了几下手,所有的侍从都退出去,站到了院子里。袁慰亭则趁机起身,双膝跪倒,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大帅,卑职今天见您,是向大帅请死来着。如今卑职,前进不能,退后无路,夹在当中万难做人,请大帅成全,赏卑职一死,也算是为国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