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此时从房内走出,怀里抱着好几个礼匣,“大总管,下官给老佛爷带了些特产,不值什么钱,就是份孝心。”
李连英点点头,对身后跟随的太监吩咐道:“接过来,这是人家的一份孝心,可得精细着点,别碰坏喽。”
慈喜太后召见赵冠侯的地方,乃是仁寿宫,这是她在颐和园的寝处,房间里挂了一道珠帘隔绝内外,而李连英则将一方跪垫放在帘前。
跪垫按说只提供给军机以及尚书,到了侍郎,就只能生跪,而无垫。而且跪垫放在哪里,也大有讲究。
若是太监有意使坏,将跪垫放在门首,大臣离的远,太后问什么自己听不清,答什么,里面的人也听不到。声音大了,又有咆哮慢上之嫌,对答总不得体,久之必为上所恶。以赵冠侯的身份官职,本是没资格使用跪垫,但是李连英对他刻意优待,又把位置放的离珠帘极近,显然是有意的回护。
慈喜太后在帘后却笑了一声“别废那劲了,我如今已经归政了,就是个无职无权的老太太,有个小年轻的看看我,这是个人心。有这份心意,我也就高兴了,那些老礼,就不要讲了。给他搬把椅子,让他坐着回话。”
御前设座,这是督抚疆臣才有的待遇,赵冠侯本待推辞,李连英却已经让人把椅子搬了来“老佛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听,没错。”
珠帘后,慈喜先是问了几时进京,住处乃至津门天气等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如同居家中,老辈与小辈闲谈一样。随后问道:“听说你还给我带了礼物?两盒杨村糕干,一个红宝石的帽花,还有个红玛瑙的戒指,合着你是上我这走亲戚来了?难道不知道,宫外的食物,不能随便送到宫里么?”
赵冠侯连忙离了座位跪倒“臣有罪!臣出身寒微,不懂得礼数,只想着既进了京,就该备一份孝心,却不知送什么才好。津门的炸糕、包子都放不住,火车上带来,怕是难免变质,只有这糕干能存,所以就买了两盒。若是做的有不当之处,请慈圣见谅。”
这些东西,便是昨天晚上赛金花的功劳,她在京里也有些关系,连夜筹措,居然真把两盒糕干以及这两样首饰连夜送了过来。这几样东西价值有限,于慈喜眼中算不得什么贵重物事。
可是,赵冠侯本身就不是大员显官,上任时间也短,若是出手送出重礼发,反倒要惹来太后疑心。这些惠而不费的礼物,则是真正的心意。让慈喜觉得这人确实实在,没有心机。像是这糕干,是乡下走亲戚时送的东西,却让慈喜觉得赵冠侯视自己如尊长心里倒是颇为满意。
李连英的指点,在里面也起了很大作用,慈喜一生的心病,就是她不是正宫皇后。女真人此时的风俗,已与汉人无异,正室穿红,妾媵着绿。她为着自己一生不曾为正的心病,就对红色格外喜欢,善办洋务,屡得太后赏识的张阴恒,便是因为一块祖母绿失宠于太后,帘眷不在。赵冠侯送的两件礼物虽然所值有限,但却都是红色,让慈喜心内大为满意。
“得了,坐下说话,我也没怪你。津门的官不少,想着买两盒杨村糕干当礼物的,你算第一个。宫里不吃外食,素筠你把它拿走尝尝,告诉我什么味的。”
原来在珠帘后,另有一人,正是慈喜身边极得宠的清客缪素筠。那女人谢了恩,慈喜又道:“瓜子不饱是个人心,你心里眼里,还有我这么个老太太,这很好,我也很高兴。可听说,方才在茶水房那,你和万岁身边的人打起来,这可不好。做武将的火气大,但是也要分个地方,分个场合,跟万岁身边的人,怎么也敢放肆?”
“臣有罪!”赵冠侯摘了顶子,在地上磕了个头,李连英则在旁分说道:“李有那个混账,差事是越当越回去。明知道老佛爷叫了赵冠侯的起,却要他先去见万岁,让老佛爷在这里等,这是哪门子道理?”
“李有?新提拔上来的吧?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小奴才,还是欠点管教,要好好拾掇一番,才能大用。这人啊,不管宫里宫外,全都一样,乍穿新鞋高抬脚,以往是个小角色,一下子发迹了,都觉得自己威风了,是个人物了,不把人看在眼里了。若是还在过去的位置上,借他个胆子也是不敢的。现在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又怎么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赵冠侯,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万岁叫你的起,你还敢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