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公胜便利用这一点,力劝令尹子西支持自己。
子西早年迁都鄀城时,也曾经“更制法度”,进行过有限的改革,年纪大了迫于形势才转为保守。
一方面是因为对白公胜的信赖,之前六年里,白公在淮南的变革效果显著,将东地拧成了一股绳,强兵富民,拓土数百里,还帮助越国灭了吴国。由此可知,他想要实行的变法已经不是空谈,而可以付诸实践,移植于郢都,推广到整个楚国。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来自赵国的压力骤然放松,使得楚国有机会治一治自身的弊病了——近年来楚国士人因为在国中没有跻身的途径,北上投靠赵国者极多,而丹阳之地的楚民,也被赵国那边更为合理的赋税所诱惑,全家甚至整个里跑过去的也不少,国内贵族奢侈腐败,满足于现状。未来赵楚必有一战,这样的楚国,如何与强赵匹敌?
以上种种弊政,子西岂会不知?他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一旦自己闭眼,这间他勉强裱糊好的屋子就会立刻漏洞百出,与其让楚国慢性死亡,还不如索性在活着的时候,让白公胜大胆一试,即便出了问题,子西身为令尹,也能立刻叫停。
于是经过数月筹备,同时也确定赵国的军事调动不是临时使诈后,左尹白公胜终于开始颁布法令,朝着改革的深水区迈出了第一步。
因为是令尹子西拍的板,钟建倒也不好直言不可以变法,只是委婉地说道:“我听说,善于治理国家的为政者,重在不更易制度。要知道,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能改变成法;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能更换旧器。仿效成法没有过失,遵循旧礼不会出偏差,这才是为政者该做的事,白公的变法,是否过于激进了?”
“比起北方赵国而言,一点都不激进。”
白公胜道:“楚国的四大弊病,封君太重、宗室太众、赏罚不公、骄奢之风盛行,侄儿六年前已经说过,想必姑父也恨清楚。如今的新法,是为了针对以上弊政,这些法令,是在淮南实行过的,效果显著。如此一来,楚国才能可损有余而继不足,磨砺甲兵,与赵国争雄!”
“与赵争雄?”
钟建不以为然,说道:“白公,治大国与治一地毕竟不同,何况老朽听说过一句话,兵者凶器,争者逆德,先前白公在淮南实行此法,是因为吴国乃楚国仇敌,不可不灭,如今吴国已亡,楚国与越国平分吴土,和睦相处。哪怕是北方的赵国,只要楚国勤修政务,为政者敦处笃行,不要想着再去争夺中原霸权,想必也能相安无事,何故处处与其争强,为楚国引祸呢?”
他这是在批评白公,赵楚本来可以睦邻共处,若是白公处处与赵作对,只怕反而会惹来战争。
白公胜哑然失笑:“姑父啊姑父,你还以为,现在是弭兵争霸之世?时代变了,赵国追求的早就不是所谓霸主地位,而是兼并诸侯,化为郡县。何况,楚国有谁还能比我更了解赵无恤?他的志向是什么?是整个天下!”
白公胜起身,一挥宽袖,激动地说道:“楚国在赵无恤眼里,与鲁、卫、中山并无区别,也是一块肥美的肉,只等扫清北方的敌人后,他便要全力南下了。不乘着他犯糊涂进犯朝鲜之际,让楚国聚集力量,多点爪牙武装自己,只怕不到十年,便要被赵无恤一口吞了!当年郢都被吴国攻陷,姑父背着姑母,与大王流亡云梦泽的经历,只怕不想让子期也经历一次吧!”
“你!小子狂妄!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果然如叶公所言,你这不是在救楚国,而是在害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