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伯玉叹了口气:“当然不止如此,我老了,今年八十有余,见过太多邦国化为火海,知道礼法道德有时候只是一张空文,只要权势足够,为君者大可擅自逾越,纵然做了无道之事,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为他寻找借口的人依然比比皆是,天下人纵然敢言,却对此无可奈何。”
“所以,我不担心赵子泰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礼,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私欲,犯了和齐桓公一样的错,不能善始善终,让这学宫山门前的为先王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成为一句笑话……”
苌弘一挥袖子,遗憾地说道:“老子曾经与我说过,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私,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希望赵子泰能够明白这句话啊!”
遽伯玉大笑:“苌叔,你我是不是对赵卿期待太过了?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若真能领悟无私之道,那他岂不真成圣君了!?”
……
“再猛烈的争论和诘辩,对于我而言,都只是轻风拂面,阿姊……不,夭,你也休要放在心上。晋国三分,赵氏已得其二,天下九塞:大汾、冥厄、荆阮、方城、崤、井、令疵、句注、居庸,赵氏也已得其三。放眼九州,诸侯无有不惧我者,只要是我想定要做的事情,便无人能阻拦得了!”
比起临漳学宫而言,简陋得不像一位上卿居所的邺城赵宫外,驾着迎接新妇的马车,一身玄色礼服的赵无恤偏过头,对身后车帘内的端庄美人如是说道。
季嬴头戴翚凤冠,身穿翟衣,玉佩叮当作响,这是公女出嫁的规格,比起赵无恤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乐氏,也只差了一点点。
她朱唇微动,露出了笑容,檀齿轻启,对赵无恤轻轻说了一句话。
“外敌不可怕,汹汹舆情却有些骇人。无恤,戒之毋骄,慎终保劳,这就是阿姊身为阿姊,对你的最后忠告了,自此之后,唯夫君之命是从……”
她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温柔似水,赵无恤心中大快,一抖八辔,望着开启的赵宫大门,颔首道:“我也在此立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而为,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天下人惊愕一次。从今之后再无私心!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我,赵无恤的为君之道!”
第836章 复辟
邺城赵宫不显奢华,未见金玉之饰,但内里却五脏俱全。正中殿堂宽敞,是赵无恤招待宾客的场所,案几从殿首摆到殿尾,酒水和美食络绎不绝地被竖人女婢端上来,席间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按照礼制,婚礼当夜,男家要“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而乡党僚友则要带着礼物前来祝贺。赵氏作为天下第一强卿,能充当他家“乡党僚友”的当然非同一般,除了赵广德、赵伊等宗族同辈,董安于等家臣长者外,在座者无不是来自中原列国的卿士、大夫,这其中,甚至还有位国君!
这场婚宴也是诸侯使者与赵氏的重要外交场合,伸手不打笑脸人,想必在这场的大喜日子里,赵卿不会轻易拒绝宾客的请求。
赵氏辖地甚广,所以婚宴上表演的歌舞乐曲也别有一番风情:来自柏人的白狄女子跳着跕屣舞,击鼓鸣瑟游媚而入;鲁国的钟乐则厚重古板,听得人昏昏欲睡;接着还有卫侯送来的“桑间濮上之音”,因为是大喜之日的缘故,所以赵氏也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