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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强辩道:“这只是嬴姓一族的不甘罢了……”

赵无恤笑了笑:“是这样么?夫子祖上是从宋国来的,也是子姓的殷商遗民,那我就用商纣的事情来打个比方吧。”

孔丘瞳孔一缩,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话题,子贡曾经问过,还提出过一个很偏激的想法:他想为纣翻案。

而赵无恤,又会提出怎样的见解,自己应该怎样回答?

……

“我进过宋国的守藏室,有幸观摩过殷商末年的古文,发现帝辛的不善,并不如传说的那样严重……”

“在当下的流言里,纣王的罪状跟夏桀的罪名如出一辙,炮烙酷刑是夏桀做的,后世的人又把他安在商纣身上。至于周武王在《牧誓》里的几条罪名,其一‘唯妇人之言是听’,女子涉政本是殷人传统,周人理解不了而已,身为殷商遗民的夫子能理解否?其二是‘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乃惟四方多罪逋逃’。在我看来这反倒是帝辛弃亲用贤的开创之举。鲁国尚‘亲亲、尊尊’,公族掌权,卿大夫关系错综复杂,家臣繁衍盘根错节,这种制度在鲁国造成的恶果想必夫子也看到了,鲁从此弱矣。与之相反,同时分封的齐国举贤而上功,终成海滨大国……”

赵无恤的手落在了酒樽上,在薄酒的倒映里,他仿佛看到了历史的尘埃,声音变得冷酷:“这样的商纣为何会被加上了许多恶名?究其原因,还不是成王败寇,一旦落败,居于下流,天下的一切坏事坏名都会归到他的头上来!”

孔子没有回答,也看着酒盏怔怔出神,因为赵无恤说的没有错,他无从辩驳。

无恤又指着落日余晖映照下的凌乱战场:“周文王还是殷商之臣时就受命于天,这是僭越,周武王在父孝期间,悍然纠合八国进攻大邑商,这是谋逆。我今日只不过是将想要渡济水与我火拼的三位卿士打了回去,比起文王武王做的事情差得太远,所以夫子还是不要和我谈名义的正义与否了。”

孔子默然,他本是殷人,却成了周礼的信徒,赞颂文王之德,说文王昌“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服事殷”,是尽善尽美之人。但他对武王却颇有微词,说武王发“尽美矣,未尽善也”,他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就是武王伐纣,故国殷商灭亡之事。

他终归要说点什么,虽然口中干涩:“这不一样,武王之所以是义师,是因为他要拯救殷民于暴政之中……正所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善哉!”话未说完,赵无恤却一拊掌,笑道:“夫子说的好,既然君臣之义,上下尊卑是如此的容易混淆黑白是非,我想还是按照民意来决定义与不义的好。三桓和我对民众孰好孰坏,一目了然,三桓和我谁才能撑起鲁国的脊梁,面对齐、吴等大国逼压守住鲁人利益,也一目了然。如此,我伐三桓,是以贤臣伐尸位素餐者,我既是正义!”

……

孔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陷入了赵无恤的诡辩中。

今日最受打击的,不是苦心经营数月的堕四都宰济水河畔一夕溃败,而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理念被赵无恤捅开了一个巨大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