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的弟子公良孺向他展示围城的计划:“夫子,我军将郈邑围得水泄不通。叔孙氏的族兵驻于汶水以南;外郭西面由叔孙氏家宰公南负责,公室的人则归我节制,放在东面。外加许多从曲阜周边征召来的大夫私兵……”
他压低了声音:“他们中很多人并不乐意来参战,幸好碍于国君和夫子之命,其反感只能闷在心里……”
孔丘颔首,他心里想道:“我们的同盟根本不可靠,三桓无能,而大夫们散漫惯了,表面顺从,但暗地里一直在质疑我区区一个士怎么能做到代相的位置,他们的忠诚只浮于表面。若想要堕四都顺利继续,郈邑就必须尽快拿下,拖延就是鼓励反抗,鼓励侯犯这类胸怀异志的家臣铤而走险。”
鲁国,从来不缺妄图窃国的野心家……
而孔子则想尽量阻止他们出现。
围城大军的三座营寨正如公良孺描绘的那样,叔孙氏位于汶水南岸的营地规模最大,然而也最混乱。举目望去,帐篷与营火是如此无序,四散蔓延,叔孙氏近支的贵族们把自己的营帐舒舒服服地搭在溺池上游,下游则尽是污秽不堪的小帐篷、牛车和徒卒。
“大司马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几日便觉得军旅生活无聊,因此特意准备了女闾、斗鸡和六博等游戏。”公良孺有些愤愤不平地向孔丘控诉道:“他甚至为自己找了个倡优,整日在营内嬉闹,围城的事项统统扔给了家宰和我。要不是夫子有吩咐在先,这家司马我早就不想做了!”
为政者皆斗屑小人,与这些人为伍,孔丘也唯有怒其不争,有时候想想,自己这样为他们呕心沥血,真的值得么?不不,才不是为了三桓的世卿世禄,而是为了郁郁乎文哉的周礼,在周礼的秩序里,无论是卿还是大夫,都有存在的价值,只要他们以后不要再僭越就好。
于是他叹了口气:“苟利社稷,岂因祸福?子正,辛苦你了。”
孔丘一路看下来,知道弟子所言不虚,而对手可没这么大意,此刻他看见城垣的女墙上弓手来来回回走动,侯犯的旗帜迎风飘扬。
“侯犯虽为逆臣,但却不是无谋之辈,这座城防备甚严。”孔丘开始明白战局为何僵持不下了,有叔孙州仇这种人为帅,士卒是不会卖力的,看来还是要让子路带着季氏之兵早点过来合围才行。
当然,首先要做的,是手持国君赐下的斧钺,规整行伍营垒,以正人心!
夹谷会盟台下那几十个侏儒的尸骨,孔子历历在目,虽然他一直觉得赵无恤心存异志,但面对齐人欺压时的不卑不亢,却足以让孔子拍案叫绝!
可惜啊,他终究只能与之为敌……
……
所以当数日后,季氏家宰子路带着数千季氏族兵,协同孟孙何忌来到郈邑外时,这里已经被孔丘整治一新,有了几分战前的肃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