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冷酷的唯物主义视角下,王士珍很快就觉得匈牙利女王的美貌与岁月沉淀下来的个人魅力开始分离。尽管对面是一位女王,王士珍依旧开始感觉她的美貌没了杀伤力。失去了美貌的影响力,女王的美丽在王士珍心中也就大打折扣。
女王并没有看透王士珍内心的能力,她沉思了一阵后才开口,“难道没有让两者和睦共存的方法么?”
女性说出这话来并不奇怪,王士珍的意大利老婆就说过差不多的话。但是这话若是从一位女王口中说出,王士珍就不得不把女王在他心中的评级再降低一些。不过王士珍也没有讲什么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话,这话绝不是这位女王能够接受的。甚至很可能是这位女王不能理解的。
“对于我们中国,革命已经发生。既然时间不可能逆转,被消灭的不可能重新回来。而且我国是建立在这场彻底的土地革命之上的国家,我们对以前的所有否定都是在否定这个国家的基础。这是我们绝不会去做的事情。女王陛下如果是期待民朝回到过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王士珍微笑的说着温和的话。
使馆同志心里面对王士珍的评价开始混乱起来,王士珍这个外交同行并非出自外交系统。原本的王士珍只是在海外铁路单位工作的人员,在中美战争中从事非常残酷的行动。然而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外交领域的一名重要成员。这种人事安排有种浓浓的“论功行赏”味道。
至于王士珍的外交风格,和学院派的这帮人更是大相径庭。王士珍并不失礼,可他并没有采取什么外交辞令来表达看法。外交系统长久以来都是国内政策的对外传声筒,所有的外交部分都有非常规范化的语言。至少遇到外国方面对中国政治体制的询问,外交人员可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评论。说真的,外交部门要的是大家听话,没有意外。独特的个性与人格特质并非外交部门的选择。
但是匈牙利女王茜茜对王士珍的话非常有兴趣,她想了一阵后说道:“阁下,我也听过有人说起土地国有制,这个制度听起来也的确有合理地方。难道真的没有可能在匈牙利这个国家实施这样的制度么?”
“我认为您是非常善良的,所以如果我举一个例子,您要是从身上割下一块肉,就可以补贴别人的创口,让对方活下来。大概您会选择同意。”王士珍语气温和,“如果让您割下您全身的肉去补给别人,然后您因为这样的付出而死去。我相信您很可能会接受。但是,如果这样的付出后,您自认为的善行遇到的评价是,您所拥有的一切本身就基于错误的制度,您的付出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评价,反倒成了您被批评被否定的理由。您还能果断的做出这样的选择么?”
茜茜女王是个聪明人,她先是愕然,没多久脸上就露出了想象而引发出来的痛苦神态。看到这些,王士珍继续温和地说道:“陛下,实施土地国有制度会让很多人失去他们的一切,这已经绝不会得到通过。这只是他们已经拥有的资产以及财富的全面失去。这个制度实施之后,接下来的就是他们存在的合理性的全面被否定。也就是一个人的肉体和精神被彻底否定。您认为这种失去是您能说服那些贵族、地主、资产拥有者么?”
“……所以你们肉体消灭了旧有的所有者,然后再通过政治宣传,从制度上彻底否定了那些人。这就是中国土地革命为何如此残酷的原因么?”茜茜女王的脸上仿佛被阴云笼罩,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好听,她的表情看上去仍然很美。
王士珍被茜茜的话给弄到有些意外,这样的聪明程度不得不让王士珍在心里面给茜茜的水平增加了几点的分数。然后王士珍点头称是,“是的,那个旧时代在中国存在过。我们民朝的革命完成了摧毁旧制度和否定旧制度的两个步骤。将旧制度彻底埋葬的同时,把整个民朝都带进了新时代。”
沉默,沉默。会面的两边人员都沉默了。茜茜女王的询问以及王士珍的回答让大家看到了某种程度的真相,即便这真相只是用言语勾勒出的真相,与实际存在的真相差距非常大。这座布达城堡是王宫,这座王宫见识过很多血腥、残忍、无情,人类的黑暗在这里并不陌生。但是把世界的真相揭露到如此程度,在布达城堡里面大概是第一次。
沉默了好久,茜茜女王问:“难道就没有别的道路么?”
“不知道。”王士珍据实以答。尽管光复党内部也有过针对是否有其他道路的讨论,但是那些建立在质疑甚至否定民朝路线的发言者遭到了处分后,大家也懒得为了这样的空对空的假象惹麻烦的打算。民朝已经进入了新时代,把目光投放回旧时代对大家毫无意义。
“难道都不能各让一步么?”女王明显对王士珍的回答并不满意。
王士珍这次没有回答。皇帝韦泽同志面对党内的讨论,总是能写出很有趣的东西来。茜茜女王的话绝非是万古以来第一声这样的质问。对于这样的问题,皇帝韦泽同志的评价让王士珍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