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的工业化生活未必就是所有人都喜欢的生活。”兴扬道长终于开口说道。
盗泉子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哪怕是从这种生活方式中得益的人,有不少也很讨厌这种生活。而且长远来看,随着唯物主义工业化生活不断推动生产力发展,推进人类进步,迟早有一天会有更加先进的生活会把这种生活取代掉。我明白的。”
兴扬道长先是一愣,他没想到盗泉子居然把视野放到那么远的地步。一时想不出怎么应对的法子,兴扬道长把思路拽回当下,“既然如此,盗泉子道友又何必如此执着?用上如此激烈的手段,你不觉得这也是种强迫么?”
“兴扬,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见识的话呢?”盗泉子反问道。此时清扫活动已经结束,没有了枪声的干扰,盗泉子感觉情绪稳定了许多。就如他前面所说,这种场面总能勾起他非常不好的回忆,能摆脱这些回忆才是最好的。
“愿闻其详。”兴扬对盗泉子的说法非常关注,甚至连周围的变化都没注意到。
“你前面讲过,宗教自由是一个对等的东西。宗教对人民的自由度决定了国家对宗教的自由度。我等道门子弟从不威胁信众,更不强迫信众。虽然陛下对道门那些装神弄鬼的玩意打击了一番,但是我们道门本身却没有遭受丝毫打击。现在我等要清除的不是此地的人民,而是强迫此地人民的祸害,然后把此地人民从被强迫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清除不义本身就是维护正义,而且陛下派我等来,不就是为了让当地百姓能够更快从心灵上得到安慰么?”
听了盗泉子的话,兴扬发现自己其实对盗泉子的认知并不全面。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把盗泉子当成一个比较激进的武装道士看待,现在兴扬觉得盗泉子的逻辑非常明确,这绝非是脑子一热就要靠毁灭来建立新世界的狂徒所说的话。
“那进步与正义的意义何在呢?”兴扬半是感慨,半是试探。如果从道理上讲,当下的毁灭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但结局真的能有那么让人如愿以偿么?兴扬有时候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信心。
张应宸弹了弹烟灰,沉声念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兴扬道长当然知道这是《道德经》里面开篇第一段话,也被认为是道德经的总纲,是道家看待世界的法门。道门也被称为玄门,就是来自这句话。
如此客观中立,如此精微深邃,兴扬心中登时生出一种清静的感觉。对于道家来讲,所有的世界都是道运作的结果,所以加入个人的主观意志乃是大错特错的选择。即便对世界依旧没能有一个令兴扬满意的答案,但是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已经消散开来。
兴扬道长也沉声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念诵着两千年前老子的智慧结晶,兴扬感悟颇多,心境也从浮躁中挣脱出来。这时候他才发现暴力清洗已经结束,堡垒中恢复了还算和平的工作。
“结束了。我们走吧。”喀土穆城外的马赫迪对部众说道。
相当一部分部众们看来情绪低落,他们曾经有过二十万之众,他们曾经对中国人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就在几天前,青尼罗河、白尼罗河以及汇合之后的尼罗河上曾经到处是马赫迪手下的船只,喀土穆周围都是马赫迪部下的人马,位于交汇处的三座城市仿佛是脆弱的鸡蛋,只需稍微用点力就会崩溃。然而几天的战斗下来,被打崩的则是城外洪水般肆虐的马赫迪军。
“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马赫迪大人在这样的时刻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那种神圣的气氛并没有从他身上有丝毫损失。这让批判显得格外有力。“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彰显真主的意志而来,他们是为了钱财而来。对你们这些信徒们而言,战胜敌人,杀死敌人才是第一要务,胜利之后的赏赐仅仅是胜利的附属品。因为真主早就把世间的一些许给了真诚的信徒。对那些人来说,投入战争只是他们获得战利品的途径,当战争有胜利可能的时候,他们就投入战争。当他们看不到胜利可能的时候,就会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