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司马谈的新发现,抛弃天命说,对天子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如此一来,天子就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问题:如何证明他自己的皇位是正当的?
很多事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开了一个头,有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即使明知前面是个坑,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跳。说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圆。皇权正当性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后来也成了学术的禁忌话题,儒家一边通过来证明这个伪命题获取权力,一边又不断被这个伪命题羞辱和伤害。
如今,梁啸终于有机会打破这个死循环,在源头处就将其导归正轨,虽然他也不知道正轨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他至少有机会不让历史重蹈覆辙,尝试另一种可能。
窦婴来去匆匆,带着梁啸写给淮南王的书信赶回长安,他要筹备印书坊的事去了。虽然还没真正意识到印书坊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力,但筹建一个印书坊也绝对是一件大事。他准备亲自操办,甚至有把这个印书坊办成自己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的意思。
……
得知长安民心安定,治河的事又有了着落,天子重新将注意力转到河西的战事上来,召集韩安国和梁啸等人议事。
曹时捷报频传,归顺的羌人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话,汉军已经可以控制住羌中诸部。天子有意让曹时转战河西,与李广相呼应。李广和王恢自从离开武威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天子非常担心。
毕竟李广只有一万骑,如果遭遇匈奴主力,很有可能遭受重大挫折。
听了天子的担忧,梁啸等人都没有急着发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韩安国。韩安国虽然还是御史大夫,但他已经担起了丞相的责任。作为外朝的代表,韩安国在很多时候起着一个平衡的作用,以免徐乐、严安等人立功心切,鼓动天子做出太草率的决定。
让曹时转战河西,很显然就是徐乐等人的建议,至少是得到了他们赞同的。这和最初的战略安排不合,而且就目前而言,曹时也只是进展顺利,远远没有真正控制住羌人。
韩安国也没有急着发言,他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陛下,臣以为,控制了羌人就已经控制了河西,也就稳住了商道,保证了与西域的联系,没有必要再深入大漠。况且李广已经率部出征,若是能胜,李广已胜之。若不能胜,曹时、卫青也无能为力。毕竟与匈奴人战,要的是骑兵,而不是步卒。”
天子沉默不语,又将目光转向了梁啸。
梁啸和韩安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臣与韩公的意见既相同,又不同。”
“哦,怎么说?”
“相同之处,在于曹时部无须深入大漠。诚如韩公所言,曹时、卫青统领的人马中恐怕挑不出战力与李将军部相当的一万骑,即使进入大漠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倒不如利用这次大胜的机会巩固河西,像处理武威一样,将河西纳入汉境,增设郡县,加强防守。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况且河西对于匈奴人来说,绝不是一指这么简单,而是真正的命脉。”
天子缓缓点头。河西对西部匈奴的重要性不亚于河南对匈奴王庭的重要性。自从汉军夺取河南和阴山以后,匈奴王庭一蹶不振,再也无法轻易骚扰汉地边境,如今雁门、代郡都已经成为安居之所。如果能控制住河西,在那里设郡县,直接控制,匈奴人就很难再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