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方面来说,你也许误会了董仲舒。天人感应不仅是为了为刘氏天下找到依据,也是要借代天立言来限制皇帝。儒法不两立,秦始皇焚书坑儒,对儒家伤害最大。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儒家是想尽了办法。叔孙通制礼,不仅是为了限制大臣,也是为了限制皇帝。”
“有这个意思?”
“你别忘了,儒家重礼,讲君君臣臣,是君守礼在先,臣守礼在后。君不守礼,是为不君。君不君,则臣亦不臣。到了孟子那里,就成了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
梁啸沉默片刻。“可是,他们都失败了。”
“是的,他们都失败了。”刘陵拉过梁啸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摩着。“高祖、高后在时,尚能守约,文帝以藩王入继大宗,根基不稳,不必说他。从孝景帝封王信为侯,坏了白马之约,皇权就解脱了缰绳,一骑独尘。如今功臣皆没,藩王也沦为鱼肉,以后就没什么力量能够制衡皇权了。你,也许是最后的希望。”
梁啸哑然失笑。“你这么说,我的压力很大的。”
“所以,你可以后悔,可以放弃,我不怪你。”刘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条路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独木桥,没有可以逼你。夫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山东大水,北疆、西域都暗流涌动,天子用得着你。只要你认个错,天子一道诏书,你随时可以官复原职,甚至再升一级。”
梁啸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他反手握住刘陵的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失败了吗?”
刘陵的眼睛亮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相信教化的力量。”梁啸的嘴角轻挑。“我不反对教化,可是我觉得,必要的体罚也是需要的。如果手里没有鞭子,就连小孩子你都管不好,更何况是天子。”
刘陵掩嘴笑了起来。“你想把天子当小孩子管么?”
“是的,说白了,我和那些儒生差不多,都是想做帝王师。不过,他们靠的是嘴,我靠的是拳头。”
刘陵嗔道:“你的酒还没醒吧,看你说的都是什么醉话。除了这一百多部曲,你还有什么拳头。”
梁啸咧开嘴乐了。“空口无凭,多说无益,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
窦婴一步步走上大殿,站在天子和田蚡面前,却没有下拜。他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天子,眼神中有一丝丝悲哀,一丝丝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