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一切都成空。
梁啸不再跟董仲舒扯淡,他起身向天子躬身施礼。“陛下,臣学识浅薄,不敢说董公的学识是否高明,但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来历的东西,臣以为不值得一论。”
天子也有些懵,原本以为一场激情碰撞的论道竟然这样分出胜负,大出他的意料。他看看老脸通红,有点气急败坏的董仲舒,再看看一脸不屑的梁啸,忽然有些后悔。正如梁啸所说,这两人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不可能谈得到一起去。
不过,他还得给董仲舒一点面子。“照你这么说,大一统也是空言,天人感应、德教也无一可取?”
梁啸沉默片刻。他之所以反对董仲舒,并不是对董仲舒本人有什么偏见,而正是因为他提出的这些思想。
大一统没错,国家统一自然是好的,可是在国家大一统之后,董仲臣更看重的是思想大一统,思想管制由此发源;天人感应更是胡扯,制衡天子的初衷是好的,却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上天,最后只能是失控;至于德教,更是一句空话,哪个皇帝符合内圣外王的要求?只能等上了台,安排儒生替他吹嘘、包装。
这些话,梁啸不可能直接对天子说,他想了想,轻笑一声:“陛下,臣没读过什么书,又是一个武人,只知道一件事:任何道理,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能不能指导实践才是关键。赵括熟读兵书,谈兵论道,其父不能及。可是上了战场,他却葬送了赵国四十万精锐。陛下,治兵如此,治国也是如此。”
“胡说八道。治国岂能与治兵相提并论,战场上以杀人取胜,难道治国也要靠杀人?”天子沉下了脸,喝斥道:“不要大一统,难道要诸侯争霸,天下混战?”
梁啸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触到了天子心里的那根希腊联邦制度的刺。他眼珠一转,微微一笑。“陛下,臣并非反对大一统。从某些方面来说,臣甚至非常赞成大一统。可是,臣这大一统的来历,与董公可能有些区别。”
天子面色缓和了些。“有什么区别?”
“董公推崇大一统,是他认为大一统是圣人所言。臣则以为,大一统是生存所需。”梁啸迅速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故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显得有些浅薄。“臣甚至觉得,臣这个道理虽然是自己臆造的,却比从残篇断简中得来的更靠谱。”
天子看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出口,又看到董仲舒老脸发紫,连忙说道:“你仔细说来,再请董公批驳,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学问。”
梁啸也不反驳,笑嘻嘻地说道:“臣对射艺略有所知,就拿射箭来做个比较。普通射者,只知努臂耸肩,咬牙切齿,开一石之弓,已经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弓不能止。嗯,就像董公现在这个模样。”
众人顺着梁啸的目光看去,见董仲舒果然脸色潮红,不禁莞尔。天子强忍着笑,喝斥道:“好好说话。论射艺便论射艺,何必攀扯长者。”
“唯!”梁啸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的射者看起来能开得强弓,实际上只用了肩臂之力,脚下虚浮。射上几箭,便觉得肩酸臂痛,不能持久。在他们看来,要射三石之弓,非力士不可。其实,只要训练得法,几乎所有人都能用三石弓。”
“是么?”天子大奇。他自己也习射,但是他用的弓到了一石就觉得吃力了。他一直好奇梁啸是怎么练成如此射艺的,只是不太好问。如今梁啸主动提起,他兴趣盎然,甚至顾不上董仲舒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