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此时早已到了平日自己就寝的时分,但郭宝却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尤其是当汪孚林再次来到他的面前,拿了张条凳坐下,眼睛炯炯地看着他,他更是有些心里发毛。果然,下一刻,他就从汪孚林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惊骇欲绝的消息。
“我刚刚去张大学士府见过元辅。当然,是带着你和陈梁的口供去的。”
想到汪孚林刚刚确实离开了很久,但郭宝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话,因为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强笑道:“汪爷不用使诈吓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难道还怕我耍什么花招?”
“使诈?我从前确实用过使诈的伎俩,但今天的事情却不同。这里有元辅的手书,你要不要看看?”汪孚林见郭宝登时面色僵硬,他展开手中那张张居正手书的帖子,见郭宝瞪大了眼睛看完其中张居正授权汪孚林查问此事的内容,最终死死盯着那一方张居正的私章。
尽管郭宝在北镇抚司官居理刑百户,也常常参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司会审,但凭他的官职,还远远够不着张居正这样的当朝首辅。然而,张居正的私章是怎么一个形制,他却是知道的,这却是刘守有接掌锦衣卫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冒用首辅名义,方才让他们这些实权百户层级以上的人认过。所以,他仔仔细细端详许久,最终确定,汪孚林竟不是在诓骗自己。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面对那个最最悲观的结果。
“汪爷,您到底想要怎样?”
“今天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但如此,还可以方便你行事,现在你让人安插到我家中的那个小丫头,我也可以当成不知道。”
郭宝敏锐地听出其中那明显的意味,登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时顺杆爬了上去:“汪爷是想要卑职为您所用么?”
一发现还有保住性命和前程的机会,这就自称起卑职了!
如果有可能,汪孚林当然希望笼络那些能够忠心耿耿为自己所用的人,就比如他在杭州在南京做的那样。然而,锦衣卫这么一口大染缸中出来的,大抵乌漆墨黑,他又没什么王八之气,想要让人纳头便拜简直是笑话。此次行险一搏,能够把郭宝纳入掌中,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于是,他将张居正的手书收好,继而便淡淡地说道:“你说对了一半,但是,也不止是为我所用。如果我没有记错,锦衣卫刘都督是元辅首肯,这才能在缇帅的位子上坐到现在,可现在他命人盯着我,元辅却毫不知情,你觉得,刘都督是怀有异心呢,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如果张居正都对此毫不知情,那么,刘守有又是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是听从冯保的意思,又或者是已经打算倒向业已亲政的当今天子?可就算是朱翊钧,此番亲政之后,对张居正依旧是恩遇备至,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疑忌疏远的意思。难道……刘守有真的是自作主张?
正在迅速思量的郭宝微微一分神,却听到了汪孚林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很遗憾,无论刘都督打的是什么主意,那都是他,就算他得到了谁的赏识,也惠及不到你,反而一旦遇到什么事,比如像今天这样的,就会是你这种实际办事的背黑锅。”
没错,这次他彻底栽在了汪孚林手上,汪孚林又嫌事情不大似的直接捅到了张居正面前,他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那么回头就会和陈梁一样被丢出去当替罪羊,但如果立刻改换门庭,却意味着攀上了高枝。即便得通过汪孚林,这才能够得着当朝首辅,可这总比通过刘守有,还不知道刘守有背后究竟是谁,那种不确定性要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汪孚林这个人自从入朝以来,基本上还没怎么吃过亏,这次甚至胆大包天到对他们两个锦衣卫中人下手,却也因为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次和从前一样稳稳占了上风。跟着这么一位年轻而显然有前途,场场争斗都无往不利的后起之秀,总比跟着已经在上位者面前露出马脚的刘守有强。更何况,刘守有还常常不是亲自交待他做什么事,而是让刘百川来传话,如此一来有什么事都能赖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