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要不是陈兄从辽东回来,咱们还不知道那场大胜仗竟然有这么大的猫腻。”
“李成梁驭下无方,杀降冒功,真真可恶!”
这是知道两个科道在隔壁吃饭,故意这么说的?
吃顿饭竟然会隔壁有人在骂李成梁,汪孚林顿时又习惯性地阴谋论了起来。而程乃轩则是摸着下巴踌躇了片刻,突然坏笑着站起身来,竟是直接闪出了包厢去。小北正觉得奇怪,可转眼间便听到隔壁传来了程乃轩那熟悉的声音,她登时瞪大了眼睛,而许瑶则是第一次和程乃轩以及汪孚林夫妻到外头吃饭,丈夫就突然出这样的幺蛾子,她不由涨得脸色通红,好半晌便讷讷说道:“汪大哥,相公他……”
“没事,他要是慢一步,这时候过去的就是我了。”汪孚林打了个哈哈,声音却压得很轻。这不是为了听清楚隔壁都在说什么,而是为了避免被人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而程乃轩这一去便是许久,他闲着无聊,干脆就暗示小北和许瑶谈谈育儿经,自己则是在那听着两人谈论儿女,自己在那微微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帘一动,却见是程乃轩终于回来了。
满身酒气的程乃轩一入座,便嘿嘿笑道:“巧的很,隔壁就是我们之前在燃灯佛塔那边遇到的几个通州秀才,其中一个是刚刚去辽东探望亲戚回来的,所以这才知道所谓的长定堡大捷是个什么内情。”
不等他说完,汪孚林就看向了隔壁,而程乃轩立时满不在乎地说道:“已经走啦,我刚刚亲自送人到了楼下,还约好回头在通州学宫再聚。呵呵,他们都以为我是寄籍的秀才呢,这年头学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秀才都不去,点个卯都少,人都认不全,要不是我一口最标准的官话,还糊弄不过去。话说,你刚刚就在隔壁,怎么都没听见我和他们说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汪孚林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见小北和许瑶明显露出了疲色,他就笑道,“你都过去了,我还用得着偷听吗,听你怎么说就行了,刚刚发了会呆。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回头城门一关,我们岂不是要露宿?”
程乃轩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小北便扶起了许瑶,一行人结账过后,两个女人带着跟出来的妈妈上了马车,而汪孚林和程乃轩则是策马并行。等到程乃轩很有条理地将之前在隔壁听到的长定堡大捷内情一说,道是陶承喾杀降冒功,被杀的四百余人虽是土蛮部下,却是因为偷牛马被发现,因此率众来降的,陶承喾却一面承诺报上去,一面把人诱了进来杀降,他就只见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见此情景,程乃轩不禁问道:“你不但去过辽东,还在那边呆了很长时间,你觉得这说法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成梁已经官至辽东总兵,想必就算是京师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又或者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管营的位子,他也未必放在眼里,所以杀降冒功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但长定堡的那个主将陶承喾,就很难说了。”汪孚林深知从古到今,杀边民乃至于杀降冒功,全都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唐时安禄山就最喜欢这么对奚人了。
沉吟片刻,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调任兵科给事中了?”
这跳跃度很大的谈话,让程乃轩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疑惑地问道:“我调任兵科给事中,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辽东那边,肯定不止只有刚刚你见过的那个秀才知道这么一件事,而就算是这么一个秀才,想来也不止对刚刚那几个人说过长定堡大捷的这些猫腻,只怕近日之内,京师那边就会有相应的风声传出来。而李成梁虽说是高新郑提拔起来的,但当今首辅也一样对其器重非常,而且李成梁给张大学士府送礼也是素来很大方的。既然他摆明了是首辅大人的亲信,你觉得别人不会借题发挥?到时候,朝廷必定要派人去一趟辽东勘问,而人选则是脱不了科道。”
程乃轩忍不住瞪着汪孚林,直截了当地问道:“就算真的要人去辽东,你不应该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