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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只是一封看似平平无奇的家书,但既然眼下时辰还早,大多数御史尚未到都察院,他便索性将信烧尽,又将灰烬细细碾碎,均匀撒在了屋子四周,彻底“毁尸灭迹”之后,随即才去洗手享用自己的这份早饭。虽说都是凉了也不要紧的干点,可毕竟是厨子根据他的口味精心做出来的,而木桶中凉透的豆花嫩滑爽口,即便不放糖,也没有用辣油提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而当一口气填饱了肚子之后,他的困意也总算削减了许多。

这时候,他便能够定下心来思量接下来如何应对。毕竟,高拱的专断和跋扈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高拱担任首辅的时间不长,人们对比张居正这些年的独断专行,钳制言路,反而会同情高拱,甚至于怀念高拱。所以,如果张四维竟然因为高拱的文稿而被排挤出内阁,又或者是如同当年高拱似的被勒令致仕闲住,反而还会引来别人的同情,日后反而会被所谓的士林清流推出来东山再起。

尽管他也很希望张四维就此倒台,可一想到如此一来,张四维说不定还能刷出一个忍辱负重,含冤被逐的成就,而张居正和冯保这一对组合绝对要再次被人暗地里甚至可能在明面上喷上一万遍,他就不打算这么做。对付张四维这种人,不一棒子打死,决计后患无穷!

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昨夜通过郑有贵来试探自己的人是谁?

可不论如何,接下来却都要靠自己了。

巳时过后,接见了下头的试御史,汇总了当日公务之后,他屏退众人,叫了郑有贵来,才打算追问昨晚的事,却只见外头都吏胡全探头探脑,立刻喝了一声。

“胡全,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胡全顿时有些讪讪然,慌忙现身出来迈过门槛进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掌道老爷,是总宪大人吩咐小的来请您进去。”

汪孚林身为掌道御史,平日进出陈炌理事的正堂本就是家常便饭,此刻立时意识到胡全这态度有些不同寻常,立时追问道:“怎么,有什么事?”

胡全忍不住瞅了一眼外头,见郑有贵立刻知情识趣地快步退避出去,他仍然不敢担保是否有人窥视或偷听,便索性上前几步,这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一大早,有宫里的公公亲自来见总宪大人。那位公公不是平素出来走动的那些答应长随,而是司礼监太监孙得胜孙公公。我耳朵尖,远远听到一句,说是昨晚张阁老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竟是被气病了。”

第八四零章 悲愤欲绝的张四维

尽管张居正不在,尽管吕调阳告病在家,尽管自己如今算是内阁之中资历最老排位最靠前的阁老,但张四维看着每日用驿站快马传递给张居正去过目的那些紧要奏疏,只觉得自己这个即将荣升次辅的三辅简直如同傀儡,比从前排名最后的滋味还要难受。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发现,之前觉得吕调阳挡了道,硬是将这位次辅给挤了下去,其实根本就是想差了。

只瞧吕调阳如今的光景就知道,这位是本来就想走,他那些画蛇添足的举动,反而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个仇人!如今没有吕调阳,马自强和申时行又是新晋的阁老,很多压力就需要他独自来承受了。而且坐在首辅代理的位子上,却什么都不能做主,什么都要仰仗张居正来批示,那还不如从前!

而最最让他心情不好的,便是张家附近明目张胆的厂卫眼线,他甚至每日从家里来回内阁的路上,都能察觉到那些肆无忌惮的盯梢目光。尽管他早就知道冯保和张居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可从前他在张居正面前事事顺从,奉承殷勤,那时候就算厂卫真有眼线监视,他也难以觉察,又哪里像眼下这般,就差赤裸裸地提醒我正在监视你?

对于本就细腻多思的他来说,理所当然地便想到了那次派去高拱处探望取文稿,回程时却遭遇劫匪的那拨人身上。

可自从那一次之后,他便吓得不敢再和高拱有任何联系。可现如今想来,如若那时候就真的是厂卫的眼线发现了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何至于要等到现在方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