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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真准备去见那居心叵测之人?如此岂不是太危险了!”

见何心隐没好气地瞪了过来,汪孚林想到当年在广州时,就打算让王畿劝何心隐好好退隐田园,别四处讲学惹祸,结果何心隐二话不说走得飞快,根本没劝成功,他就知道,如今也一样拦不住这样一个固执的老人。然而,他跟着何心隐学了自保有余的剑术,也算是半个弟子,总不能看着人家在这龙潭虎穴的京城冒险吧?

“若先生坚持要赴约,那么不妨先过了明路?”

“嗯?你不要动歪脑筋。”何心隐轻哼一声,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我既然来了,便是置生死于度外,特意如此来见你一面,只为了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你也不要觉得张四维就真的不会狗急跳墙,你以为高拱那几卷文稿我是从哪里来的?呵呵,我劫了张四维派去新郑的几个家丁,虎口夺食抢到了这东西。我还以为别人会当成是厂卫动的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摸到我身上来。”

如果不是在车上,汪孚林险些没跳起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他拿到东西后,正好趁着张居正夺情事件,灵机一动提了醒,心里盘算着只要张居正会派人去监视高拱,于是就可以将和高拱暗地往来的张四维给抓个现行,说不定提早就能把这厮给赶出内阁,赶回蒲州老家去的,可没想到何心隐的东西居然如此来历不正,而且一旦惊动了张四维,张四维还怎么会和高拱往来?

可如果按照何心隐的说法,张四维竟然没有因此而龟缩,反而查出了是何心隐,还把这位给约到了京师,这怎么可能?张四维如果真能查到是何心隐做的,那得是怎样的实力?

但是,瞬息之间,很快就有一个念头盖过了之前这些迷惑和遐思,以至于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问道:“先生此来,莫非也有徐公华亭的缘故?”

所谓徐华亭,便是徐阶,华亭是徐阶的籍贯,和高拱人称高新郑,张居正人称张江陵,那是一个道理。

“别提那徐老儿!”何心隐终于拉长了脸,赫然气怒交加。可是,见汪孚林显然已经洞悉了这最最关键的内情,他长叹一声,也不再含糊隐瞒了,“我去查高拱,就是受徐华亭之托,好歹当年有过一段情分。徐家之前占的田亩全都被清退了出去,他的儿子也被高拱授意人查处流放,所以要说这天底下最恨高拱的人,除却冯保,恐怕就是徐华亭了。他让我去新郑看看,说是高拱正谋求起复,我本无可无不可走了那一趟,结果看到有可疑人,出手一试,拿到的是那文稿,我想着交给徐华亭也不妥当,就让人转交了给你。”

汪孚林知道高拱和张居正之间仇深似海,没有和解的可能,劝张居正做个和解也纯粹是一个姿态,但他更知道,高拱和徐阶之间也同样是结仇结大发了。徐阶当初先是把高拱赶出内阁,但却得罪了看重高拱的隆庆皇帝,因此自己黯然请辞,一辞就准。而等到高拱重新回朝,第一件事就是重用海瑞,把徐阶家中多占的田亩全都清查了出来不算,还把徐阶的两个儿子全都发配充军。直到张居正当权,徐家二子方才得以回乡,据说当中还有些金钱交易。

不但如此,万历二年,也就是汪孚林自己及第那一年,张居正自己的长子张敬修会试落榜,但徐阶的长孙徐元春却进了二甲,虽说不清到底是否有张居正援手,可二甲的名次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张居正和徐阶之间情分匪浅,这却总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听到何心隐承认,真的是徐阶拜托其去高拱那边探查,而何心隐阴差阳错从张四维的人手中劫下了文稿,汪孚林忍不住轻轻捶了捶额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先生,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真不该答应徐阶,卷到这种漩涡里头去的!”

就是去了,也别一时兴起去劫张四维的人啊!这是一般饱读诗书的老先生会干的事情吗?

“我这个人最讨厌做的事,便是后悔。”何心隐强硬地回了一句,继而就沉声说道,“此次我不得不来,便是徐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次子徐琨,竟然对人把我卖了。他以为张居正可能会丁忧,到时候说不定会举荐他的父亲徐阶,因此对一个自称是张居正信使的人吹得天花乱坠,还说出了徐阶托我去打探高拱的事。事后有人找到我邀约上京之后,我就去了一趟华亭徐家,徐阶虽说气得将那徐琨打得下不了床,可我也已经撂下话去,日后再不相干。”

这都叫什么事!

汪孚林只觉得暗自头疼,可还是打起精神问道:“那先生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