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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天人交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久之后,便又有人悄然闪进了这屋子,蹑手蹑脚来到了他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心头大骂冯家真是如同筛子一般,谁都能过来见自己,可如今他身处险境,不得不抓住每一根伸过来的救命稻草,因而即便再恼怒,也不得不先听清楚对方打算说什么。果然,这一次的来人一样是拿着冯邦宁打算怎么对付他作为说辞,临到最后,竟也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

“这是砒霜,七爷,我敬你是条汉子,用不用随你的便。”

他娘的,上一个还让他假死,这个就直接让他真死,连砒霜都准备好了!

游七恨不得破口大骂,但眼下他已是心头悚然,干脆装成心如死灰似的,一言不发伸出手去把那布包被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直到对方也闪出了门去,这才最终恨恨呸了一声。可是,这前后两个仿佛是拉开了前来劝生又或者劝死的序幕,短短一下午时间,他连着迎来了五个访客,其中假死的毒药两包,砒霜两包,鹤顶红一瓶,他看看身上都已经快藏不下了,这才表情扭曲地攥紧了拳头。

他还只是落难,就有这么多人希望他死!可既如此,他就偏不死!想到这里,他便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儿藏在身上,随即摸索着撕下了一块中衣,随即咬破手指,一字一句地往下写。写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妻儿还在别人手中,只是一心一意地挣扎求存。可在他大肆发挥了一番王崇古和张四维对自己的笼络买通之后,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往下写了前后五拨人给他送毒药的事,然而却终究不敢说张居正半句坏话。

临到末了,游七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连李太后的娘家人在自己身边安排外室的事情也给一并写了进去。至于从前那些送礼结交他的人,他在如今这种危急时刻根本就没想起来,自然更不会去攀咬。到最后眼见一片中衣满满当当,再也写不下了,这才悻悻将破口处处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暗想自己如若还有活命的机会,一定把这个交给科道某些一心求名的言官。

等到把这晾干的中衣贴着心窝藏好,他才开始养精蓄锐等待明日,暗想到时若冯邦宁再要折腾他,他就将这几瓶或真或假的毒药一股脑儿全都交上去。

哪怕能取得几天的缓冲时间也好!

然而,冯保不在,游七又只是个失势的家奴,纵使冯佑冯邦宁父子那边没人敢招惹,这里既然白天都如同筛子一般,一拨拨人接二连三地来,到了晚间,自然也一样少不了访客。只是,这一次的来客却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当门缝中伸进来的一支香无声无息燃尽之后,一个人影悄无声息闪了进来,到游七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最终确定人还活着,登时有些踌躇,随即伸手到其怀中摸索了起来。

当发现入手的竟是一个又一个瓶子之后,来人终于为之色变,咬咬牙后就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瓶药给游七灌了进去,随即将剩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布包都依旧放了回去,却是在黑暗中遗漏了那一片游七贴身藏着的中衣。他也来不及确定对方是否死了,三两步退到了门边,等发现看门的果然还没醒,院子里也没别人发现,如释重负的他方才越过躺倒在地的看守,犹如游鱼一般飞也似地溜走了。

自以为得计的他丝毫没发现,夜色中有不止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天明时分,还在床上将养棒疮的冯邦宁就被人紧急叫醒。当他得知游七竟然死在了那屋子里的时候,满腔被人打扰好梦的恼怒全都化成了惊悚,竟是瞬间就惊出了一头冷汗。他顾不得自己臀腿有伤,不能下地走路,竟是第一时间挣扎下床,直到发现脚步虚浮,赶紧扶住了床栏,这才连声吩咐人抬了春凳送自己过去。当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就只见父亲冯佑已经到了。

冯佑蹲在游七身边反复查看了鼻息、脉搏和心跳,见冯邦宁满脸期冀地看着自己,他却站起身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疲惫而无奈地说道:“赶紧差个人,给宫里你伯父报个信吧。”

“可是……”冯邦宁一想到冯保平日对自己宠爱归宠爱,可那顿板子打下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竟是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声音里头也不禁带出了哭腔,“我昨天只是让人抽了他一顿,并没有对他怎样,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这次却怪不得你。”冯佑虽是心计胆色远不如冯保,却总比儿子老练些,这会儿脸色一阴,咬牙切齿地说,“人是被毒死的!”

这话就如同一阵阴风一般卷过室内,让冯邦宁以及那些下人全都为之色变。有人能够潜入游七这里毒死游七,岂不是代表着这家里根本就不安全?一时间,冯邦宁忍不住咆哮了起来:“徐爵,徐爵在哪儿,快把他叫来!伯父掌管东厂,我和他都在锦衣卫,这家里怎么还会闹内贼……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