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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郑先生,凌制台把他留在身边,又将他亡父的书卷给上呈了朝廷,朝廷已经额外恩荫他的儿子入国子监。哦,为了让杜相公这个县令名正言顺一点,也赏了他一个监生的名头,估计会让某些士林中人非议一阵子。”汪孚林说到这里,扫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秀珠,笑呵呵地说道,“只有秀珠吃亏一点,她毕竟是女子,又出身瑶民,父亲不详,故而朝廷就封了个七品孺人的空头名衔给她,谁要娶了她,还得自掏腰包去做一套冠服。”

秀珠也是刚刚才知道,汪孚林在奏疏上写的是“孝义瑶女秀珠,为报亲仇,冒称林道乾之女”,所以才能换来这样的恩赏,因此又悲又喜,大哭了一场。此刻,她听到这番打趣,一时脸上通红,却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石陆这才明白竟然是人人有份,暗想这位巡按御史为人倒是真的挺仗义。可下一刻,汪孚林面色一变,一字一句地说道:“虽说我之前建言朝廷,留林道乾和林阿凤一条活命,以便于招抚海盗,但他们之前肆虐沿海,杀孽无数,尤其是林道乾降而复叛,反复无常,内阁行文下来,林阿凤与其众可以安置到台湾,但林道乾曾经一度占据台湾鸡笼,此去台湾,不啻养虎为患,断然不能饶,择日斩其于潮州府市。”

第七四七章 吴平遗宝

尽管汪孚林一口咬定秀珠是冒称林道乾之女,但在卢十三和石陆看来,之前秀珠那条船抵达外平之后,本来还隐匿行踪的林道乾竟然真的现身,而后两人还在林道乾那条船上单独说了一阵子话,他们就算没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却也能品出几分滋味。这年头说是讲大义灭亲,但更重要的是亲亲相隐,秀珠如果真是林道乾的女儿,亲自把父亲逼上死路,同时却换来了自己得到封赐,传言出去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秀珠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然而,无论是相处过一阵子的卢十三和石陆,还是救过她的吕光午,又甚至是回程才认识的杜茂德,在她的心目中,他们的态度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汪孚林不一样,说得更准确一点儿,因为汪孚林是陈炳昌的恩主,所以她不希望陈炳昌会用鄙视的目光看她。因此,她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把心一横正要开口,却没想到汪孚林把她的话直接堵回了口中。

“我知道你之前去看过林道乾,这次你自己再去见他一面,要不要把朝廷的明旨告诉他,你自己决定。等你回来,再告诉我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足足怔了好一会儿,秀珠方才有些僵硬地施礼说道:“多谢汪爷,我这就去。”

眼看秀珠有些失魂落魄地踉跄出门,屋子里其他几人你眼看我眼,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汪孚林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件事大家就不用多想了,反正林道乾就算判处斩刑,也绝对没有任何冤枉。”

吕光午也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他救下秀珠之后,秀珠曾经亲口说过,冒称林道乾的女儿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替她报仇,可现在假的好像变成了真的,他从心底来说并不相信。于是,他半是岔开话题,半是活络气氛,说起了之前诈邱四海时提到的吴平寨宝藏,结果,汪孚林照旧坐得四平八稳,曾经亲眼看到吕光午诈过邱四海的杜茂德也没太放在心上,卢十三和石陆险些跳了起来。

尤其石陆更是嚷嚷道:“这么大的事,吕公子您竟然就这么丢在一边?”

“否则怎么样,被那邱四海耍得团团转,把南澳岛翻个底朝天?我又不在乎钱,新昌吕氏虽然不算大富,但也不穷,我行走在外,衣食住行都要求不高,花不了几个钱。至于咱们的巡按御史汪爷,那是徽州新安商人都奉作是财神爷的,那几个徽商哪家不是百八十万的家业?我撂着那邱四海在一边,他反倒急得好像热锅似的蚂蚁。如果他真知道什么,回头对他一说要去东番,哦,现在应该说台湾了,他知道回南澳无望,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汪孚林倒是听过南澳岛上吴平宝藏的传言,那可是历经几百年仍旧有人信誓旦旦,就和有人看了大仲马《基督山伯爵》就认为基督山岛上有宝藏,将那里翻个底朝天,希望能找到宝藏是一个道理,他对此大不以为然。所以,对吕光午的态度,他简直是不能再赞同了:“吕师兄这才是老谋深算之言,宝藏动人心,天知道这邱四海是不是随口一说,诓骗人入彀?与其去追问,还不如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石陆顿时哑口无言,而卢十三在愕然之后,顿时苦笑这大概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对他们来说,光是宝藏两个字,那就是无穷的诱惑。他正想说话,石陆突然惊呼了一声:“等等,邱四海……是不是就是老跟着杜相公的那个人?”见杜茂德略一怔就点了点头,他顿时使劲拍了一记巴掌,“我说呢,今天有这么个家伙突然跑来找我,软磨硬泡不知道想干什么,我就没理他,敢情就是他知道吴平宝藏的事!”

见石陆后悔成什么样似的,卢十三只觉得大为丢脸,可当着汪孚林等人的面,他又不好和平日里那样提醒这小子,只能赶紧岔开话题,商量起自己准备回柘林招募军余同行的事。对此,汪孚林自然全力支持,而杜茂德这个同样即将上任的父母官则是计算起了启程时的必要开销,到最后,石陆忍不住又低声嘀咕道:“我又不是真的那么贪财,我只是想着,要是真的能找到吴平留下的宝藏,这一去台湾不就手头宽裕多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卢十三终于忍耐不住,一口喝住了嘀嘀咕咕的小舅子,这才满脸尴尬地对汪孚林拱手施礼道,“汪爷见谅,都是我惯坏了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