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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就我一个人盯着,我从前跟着老爷在福建募兵打过倭寇,等闲家伙来十来个也不要紧。这医馆刚刚都是人,料想没人敢浑水摸鱼乱动手。就算敢动手,真的让帅嘉谟死了,那可是直接惹了老爷!”

得,这年头打过倭寇不但代表资历,也是武力出众,一个打十个的标志了!汪孚林比较一下自己打过交道的戚家军老卒,那些浙军旧部,再看看如今汪道昆身边的这个随从,不得不生出如此感慨。他想了想就下了马,将马匹交给随从保管,顺带还把狐裘给脱了下来。

虽说被寒风一吹冻得厉害,可总比一个拥裘贵公子造访一家破烂小医馆来得好。他丢下几句嘱咐,看看身上新换的那身松江棉布袄子,他确定不至于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便一溜烟往医馆跑了过去。

既能够表现出急躁,也能够顺便让身体暖和起来,他容易吗?

当汪孚林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小的医馆前头店堂里空无一人,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他顾不上那许多,干脆扯开喉咙叫道:“有人吗?之前被压伤的人是不是都在这,回个话!”

汪孚林前世里学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这会儿一嚷嚷恰是字正腔圆。不消一会儿,里头钻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绷着一张脸瞅了他片刻,随即就大步上前直接伸出了手:“好歹有个人过来,我还以为诊金又泡汤了!承惠,总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我是听说我的远房叔父住的地方房子塌了,要给诊金也得我先找到人再说!”

汪孚林没好气地顶了回去,往横里迈出去一步,绕过那老头就往里头冲。虽则人在背后气急败坏直嚷嚷,他也毫不理会。就当他冲进后院,随便挑了东厢房就先闯进去的时候,追在他身后那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咆哮道:“给我站住,你往哪去,病人全都在西厢房!”

收回迈出去的脚,汪孚林转身就冲进了西厢房。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血腥气,屋子里几张条凳上铺着门板,门板上铺着看不出本色的褥子,几个身上还能看到血迹的人正半死不活躺在那儿,身上胡乱盖着被子,昏暗的光线再加上此刻分外仓促,竟是难以分辨出谁是谁。

他四下里一看,就毫不犹豫地到角落里拿来了烛台,逐一辨认了起来。尽管他只和帅嘉谟见过一面,但掌灯细看,不消一会儿,他就认出了那个正在昏迷之中的中年人。

此时此刻,那花白头发的老头也已经追了进来,见汪孚林正在仔仔细细看那个角落里的伤者,他便没好气地说道:“你叔叔就是这家伙?嘿,那还真是运气不好,听说倒塌房子最厉害的就是他住的那一间,要不是这家伙跑得快,兴许就连命都没了。就这样也断了腿,要不是我医术高明接好了骨头,他下半辈子就别想下地走路!只收你三两银子,这已经算是很便宜了!”

对于这个念念不忘诊金的老头,汪孚林实在没功夫理会。他不懂什么脉象,但只看帅嘉谟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此人确实受伤不轻。他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今后这些天,这些伤了的人就全都安置在你这儿?”

一提到这个,老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恼火地骂道:“都是那帮小兔崽子干的好事,知道这些人几乎都是穷鬼,别的医馆不肯收,就一股脑儿全都送到了我这里,眼下他们住的房子都塌了,家当能不能抢出来几样都不知道,还能安置到哪里去,不是只能赖在我这养伤?再说了,全都一文诊金和药钱没付,可怜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大夫还得倒贴,他们不把帐清了,我怎么放他们走?我还每人倒贴了一剂麻沸散。你既然说是他侄儿,少啰唆,快给钱!”

听到麻沸散三个字,汪孚林不禁挑了挑眉:“不是说华佗的麻沸散早就失传了?”

“屁的失传,华佗之后那么多名医,琢磨出差不离的麻药又有什么奇怪,虽说不可能让人喝了之后就躺尸,随便你开肠破肚,但让重伤之后痛得受不了的人好好睡一觉,这总是没问题的。小子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快给钱!”

汪孚林也吃不准这老头的医术到底是高明还是拙劣,眼见帅嘉谟的气息还算平稳,禁不住老头一再催促,他就往怀中掏了掏,可手一探入其中,他方才想起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眼下身上是一文不名,顿时有些尴尬地把手伸了出来。还不等他说话,耳边就传来了老头的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