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张泰徵一口咬定说是想买这房子和地的人从中作梗,他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这些有头有脸的自私食客又要吃纯粹农家野生风味,又不希望客人太多搅扰了用餐氛围,从中作梗,害得这小馆子没生意。
众人一面小酌,一面吃菜,一面谈天,倒也自在。只不过,对于就喜欢大口吃肉的叶小胖来说,这些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目光不禁频频看向小店。等看到一个童子平端着一个老大的木盘往这边来,他方才眼睛一亮。
有肉了!
可等那一盘盘的菜上桌,却只见一条糖醋鱼,一盆盐水白虾,一盘酱炒螃蟹,一碗鱼羹,尽管全都是荤的,可他仍旧大失所望。可还没等他撅起嘴,就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侧头一看却见是汪孚林:“少吃肉,多吃鱼虾,你就不用被你娘你姐姐逼着减肥了!你知道你爹之前私底下怎么说的?他打算回头把你扔到松明山去,一个月不许吃肉,所以,你要先习惯习惯。”
“汪大哥!”叶小胖简直快哭了,“你可一定要帮忙给我爹求情!”
“那就别挑食!”汪孚林再次拍了拍叶小胖,等人认命地开始笨手笨脚剥虾吃螃蟹,他抬头看见张泰徵目光闪动看着自己,这才笑了。虽然刚上的四道荤菜他都只是尝了一口,却觉得食材的本来滋味分毫毕现,这湖鲜的手艺确实不错。
“张兄今天真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这里确实做得一手好湖鲜,没白来。既然这家杭帮小馆确实美味,可却如此冷清,足可见来的客人既喜欢他们的手艺,却又不肯费心为人做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好东西应该有更多人来分享,这家小店却不知能支撑到何时,真可谓是暴殄天物。张兄一看就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今天既然是二次光临,能不能妙手点睛,给这小店题一副对子,招揽些生意?”
张泰徵到了杭州城半个多月,不比许二老爷才刚到没两天,因此对汪孚林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今天邀约共进晚饭,也存着打探一下汪道昆这个侄儿的意思,这其中试探才学就是自命不凡的他最大的目的。然而,这会儿人家的才学没试探出来,自己却被人挤兑上了,他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而汪孚林丝毫不给许二老爷打岔的机会,笑眯眯地说道:“比方说,可以在这岸边竖两根竹竿,做成一道门的样子,把对联贴上,从而招揽客人。有道是,行善积德之家必有余庆,似乎是这么说的吧?”
无论是刚刚汪孚林看到有人闹事,主动派家丁出头,又或者是故意和叶小胖炫亲近,还是此刻撺掇自己管闲事,张泰徵都从心底勾勒出了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不成熟少年形象。所以此刻,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他便回过神来:“既然汪贤弟有此雅兴,我倒是想奉陪的,奈何小酌几杯,酒意上脑,却是没有余力抛砖引玉了。未知汪贤弟可有佳句否?”
汪孚林之前听叶明月那说法,知道汪道昆和张四维之间有天然的利益冲突,所以本打算表现得浅薄冲动一些,试探看看张泰徵的反应。这会儿,他正想要开口推拒,却不想许二老爷终于逮到了机会,硬邦邦地说道:“汪小官人的急才在徽州也算是有名的,想当初给大宗师送行便能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后来又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今天既然都说出口了,何妨自己口占一联,送给店家?”
第二九零章 反客为主
许二老爷也是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汪孚林这才丢下张泰徵,用某种极其古怪的目光看着许二老爷。直到这时候,许二老爷才猛然想起,那一次状元楼英雄宴,有心揪着汪孚林那首诗是否剽窃问题发难的陈天祥等人,那怎叫一个灰溜溜了得。然而,想到汪孚林此后几乎没怎么做过诗,岁考也不过是吊榜尾而已,一旁则是坐着个货真价实的翰林学士长公子——尽管张四维最近走霉运赋闲回乡,可只凭其和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的关系,起复是早晚的事——因此他很快定下神来。
“张公子意下如何?”
见许二老爷用期冀的目光看着自己,别说张泰徵本来就打算试探一下汪孚林根底,就算并非如此,他和许二老爷相见,正是因为徽州斗山街许家在两淮盐业之中的地位,此刻也不会轻易扫了对方的面子。于是,张泰徵用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态度含笑说道:“汪贤弟大才,我也听许二老爷提过,不放试一试?这小店之中既然有如此美味佳肴,却埋没于一隅,甚至于少有客人敢登门,不过是因为无名之故,如果打响了名气,谁还敢恃强逼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