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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观察莫非不知道,当今陛下仁德,日前刚刚有上谕,当初抄检胡家所得,在其他各地的暂且不论,凡在祖籍徽州的一应房产,尽数发还!”

这时候,程乃轩正在义店当中揶揄那些休宁粮商,乍然听得此言,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汪孚林太狡猾了!

就连小北,也只觉得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大起,此时此刻如果汪孚林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声奸诈!可以想见,如果胡松奇早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会轻易卖掉西园和绿野园?当然,也许她那位二哥会认为那两处只是已经废弃了的产业,没有多少价值,换取一千五百两银子来完税很值得。可这样大的消息,怎么之前并未有丝毫风声传出来?

“胡说,胡说!”王汝正几乎连额头青筋都尽数爆了起来,赫然又惊又怒,“本司主持徽宁池太道,怎从未听到过这件事!”

“那大概是因为王观察从芜湖出发的时候太急,错过了京师的急报。”汪孚林轻描淡写地来了两句回答,正要继续说话时,他的目光突然望向了不远处,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段府尊已经来了,王观察若是不相信,还请尽管去向段府尊求证。我这也是刚刚知道的,本来只想着梅林先生若是身后因田亩税赋而被人诟病,实在是太过不值得,所以出此下策,没想到皇上宽大为怀,朝中诸公亦是仁德公允。”

王汝正已经顾不得去听汪孚林的揶揄了,他回头看向汪孚林之前张望的方向,发现人群倏然散开一条道,从这里看过去,赫然能看到差役开道,段朝宗的四抬大轿正往这边而来。这当口,他不敢再奢求段朝宗是为了维护自己而来的,对方又不是何东序,和他谈不上任何交情,可他也不觉得段朝宗会和面前那个二愣子歙县令一样,几乎是一面倒似的护着汪孚林。他竭力维持着身为四品大员的体面,一直到那顶轿子停在自己面前,段朝宗下轿现身。

段朝宗甫一下轿,见四周全都是围观的百姓,他虽说在得知消息之后就猜到会出现某种景象,可心里对王汝正的评价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分巡道也许是不少县令一辈子奋斗的终点,可对于曾经当过监察御史,前途可算得上颇为出众的王汝正来说,本来就已经是明升暗降,若是夹着尾巴做人,兴许将来还有重回朝中的一天,可此人竟是如此不识相!想到刚刚送来的那条消息,他看向王汝正的眼神中,竟是流露出几分怜悯。

尽管这种眼神一闪即逝,可王汝正何等人,虽说汪孚林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证实,可他已经有了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强自压下这种不妥的感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胡家家产之事,结果,段朝宗竟是当着围观人群的面,轻轻点了点头。

“朝中有言官为胡家子孙乞怜,元辅高阁老亲自为已故胡梅林公助言,确实已经有命发还胡家在徽州除祖宅之外的其他房产。”

话从段朝宗口中说出来,王汝正已经没法再咆哮出这不可能之类的质疑了。他只知道,自己这次徽州之行非但没有达到既定目的,反而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偏偏这个笑话,还是发生在自己的老仇人祖籍地,还是在那些痛恨厌恶自己的乡人眼皮子底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去,如何继续坐镇徽宁池太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叶钧耀和汪孚林,把这一对县令和生员牢牢记在心里,这才轻哼一声,竟是就打算这么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见王汝正气势汹汹而来,惹出了一堆事情,现在连屁股也不擦就要走人,段朝宗不禁脸露怒色。他原本想给人留几分体面的,可眼见得四周围那些徽州百姓个个神情激愤,他想到自己任期结束在即,当即眯起了眼睛,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

“还有一个刚刚从京城送来的消息,本府有些踌躇是否应该在此先告诉王观察知晓。”

王汝正脚下一停,这才头也不回地冷硬问道:“又是什么坏消息?段府尊还请尽管说,本司扛得住。”

总不会一边发还胡宗宪的一部分家产,一边就有人给他翻案了,不会这么快的,这种事就算高胡子也不能一手遮天,有的好扯皮了!

“吏部和都察院考察科道官,其结果刚刚行文各布政司按察司以及府县。王观察虽说已经不是科道官了,但科道出身却升迁他职,一样在考察之列。”

段朝宗顿了一顿,这才在万众期待中说道:“而这次考察,王观察的考语不太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