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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晓以利害,不用提条件,不用讨价还价,汪孚林竟是轻轻巧巧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大多数粮商只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汪孚林转瞬间又说出了另外一番让他们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南明先生此行郧阳上任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农乃国之本,然商何负于农?尤其是粮商,经营的更是百姓温饱必需品,所以分外重要。取利乃人之常情,但如何合理而有名声地取利呢?难道也和某些乡宦一样,非得在比如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夏税丝绢案中争一个你死我活?”汪孚林毫不客气地把汪道昆这个杀手锏给祭了出来,然后就继续说道,“所以,我的意见是,六县粮商不如成立一个米业行会,合则两利。”

汪孚林倒腾这么一出,当然不是为了回头就给叶县尊一个重建预备仓的政绩,让叶青龙锻炼一下掌柜才能。徽商之中如程老爷这样的巨商,大多扎根在外地经商,徽州本地反而都是些小资本的商人留守,也没有什么紧密组织,例如各种行会。就如同眼下这些粮商,他们都是坐商,资本有限,也许他们会聚在一起商量一些对策,做出一些决定,可并不存在这么一个组织架构。

趁着资本雄厚的豪商看不上徽州一府六县这一亩三分地,正好拿来一用!他推出所谓的义店,不但借了戚家军牛头,将来还会卖预备仓狗肉,可拉拢了大批歙县大户作为旗帜,如今又和这些粮商扯皮,却只是为了组一个行会。

“米业行会?”吴兴才敏锐地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这个米业行会是干什么的?”

“只是一个让大家喝喝茶,聊聊天的地方。”汪孚林当然知道这话说出来鬼都不相信,但即便顶着这么多刺眼的目光,他还是笑着说道,“让收粮的价钱合理一点,这是其一;而利用大家合则力强的特点,回头开春,行商从外地运米进来的时候,咱们收米的时候能够有最强的议价权,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大家不觉得咱们除了收粮卖粮之外,还能做一点其他的?”

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他还把汪道昆这张虎皮给拉出来,但这样大的一件事,众人当然不会立马答应,再说不少人只想汪孚林表示不再搅局就心满意足了,一点都不想跟着再折腾。汪孚林也不强求,表示了一下会维持现有价格不变,不会再继续涨价争斗,就笑眯眯把这么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你们现在不答应成立行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各位就知道了!

眼见人全都没了影,他才松了一口大气,进了门之后,他就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喉咙口都冒烟了。这时候,明厅里头却是先后出来三个人。不但有之前在里头端茶递水的连翘,还有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丫头脸上全都尽是迷惑,显然刚刚躲着偷听的结果是,完全不知所云。

汪二娘见汪孚林催促连翘去拿水来解渴,她便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爹的事,这才急着赚钱?可读书的事情要紧……”

读书两个字一出,汪孚林顿时拉长了脸。想到李师爷的告诫,即将到手的廪生,每年都必须要过的岁考,他只觉得原本轻松了几分的肩膀上一下子又压了千斤重担,最后忍不住无精打采地打断道:“先赚钱,后考试……好歹我也是应试教育那么多年过来的!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你和小妹好好看家,我这就去找李师爷!”

所谓应试教育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汪二娘不怎么明白,可发现兄长心情大坏,她倒是有些歉疚。因此,眼看汪孚林就这么出了门,她忍不住对汪小妹问道:“小妹,回头等叶青龙回来,找他打听打听,这府城县城,哪里的庙宇道观对于考试最灵验,我们去多烧两炷香!”

上次有功夫向李师爷讨教制艺,也就是八股文,已经是约摸十多天前的事情了,所以,此刻汪孚林再次光顾,李师爷倒也没有二话,直接丢了一本当年自己的制艺册给他,一道道的习题中,破题承题起讲等结构一应俱全。对这种东西,汪孚林本就带着几分抗拒心理,这会儿更是看了一小会就生出困倦来,可一个瞌睡还没正式打下去,他就突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额头,一抬头就看到李师爷恼怒地瞪着自己,而在他身后,是三个偷瞄自己的小家伙。

“榜样,榜样!”李师爷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了一句,见汪孚林无奈坐直,他就开口说道,“我九月初一出发。先坐船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这样虽然慢些,但胜在没有颠簸,路上还能有时间看看书。我之前对县尊推荐了我从前的授业老师,信早就写过去了,他大约在我走的前后就会到徽州府。不过,我听说南明先生也推荐了一个人,还是汪二老爷的师长?”

叶大炮也太嘴快了,这事告诉李师爷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