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汪道贯就这么拽着为首的戚良,招呼了其他人入内,没让那些军汉的质疑目光继续,他顿时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叫小北一块入内时,他突然又听到不知哪儿传来了叫声:“双木,双木!”
他举目四望,等看到有人拼命从四周围观人群中挤了过来,最终气喘吁吁出现在最前端,竟是程乃轩时,他的脸顿时就黑了:“让你在家里好好养着,你来干什么?”
程乃轩双手扶膝,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却还四处看了看,这才心虚地说道,“这不是听说你又回松明山了吗?你家那老仆看我就和看犯人似的,再说我又不是女人,之前就是没吃没喝,养两天就好了,哪有那么严重?”他一面说,眼睛一面往小北那边瞟去,但很快就满脸堆笑冲汪孚林说,“正好我到这儿看看是否能碰到你,没想到竟然能撞见戚家军的人,双木,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捎带我进去瞧瞧?”
知道这会儿要是不答应,这家伙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会死缠烂打,汪孚林只能无奈答应。
至于闹了个大乌龙,心底正懊恼的小北,根本就没心思理会突然冒出来的程公子,直到进了汪家还在浑浑噩噩。所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汪孚林又叫了一声叔父的时候,她才警醒地抬起头,发现汪道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等她瞥见程乃轩时,面色方才有些微妙。
“人正在见大哥,我暂时得了闲。”汪二老爷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眯眯地说,“是不是觉得这些戚家军固然有些剽悍之气,可似乎老实了点?”
汪孚林不自觉地点头,就连混进汪家的程乃轩也赶紧小鸡啄米表示费解,而小北则是犹豫片刻,这才小声说道:“听说当兵的都很凶,可他们倒客气。”
“他们最初都是农民,可跟了戚大帅这么久当亲兵,都杀过人的,军纪森严。这个戚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是戚大帅当初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就跟了戚大帅姓,只要不招惹他,他脾气很好,其他人也应该都是差不多性子的,出来办事的时候不至于闯祸,自然不会被文官弹劾。”
说到这里,汪道贯突然有些心情苦涩。想当初兄长被弹劾罢官,可不就是因为被人弹劾贪墨军费,以及麾下骄兵悍将横行不法?但在任地是一回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戚继光倒善于吸取教训。
汪孚林这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些将兵“淳朴”,敢情都是筛子里头筛出来的!
而汪道贯也没忘了调侃道:“不过,我刚刚在路上已经对他们说了,因为带着绣春刀,有个眼尖的小丫头差点认为他们是锦衣卫,戚良那么老实的人都逗乐了。不过,他倒真的有个锦衣卫百户的头衔,可此锦衣非彼锦衣,只是赏军功的,不世袭。至于其他人,带的都是戚氏军刀,不是绣春刀。”
小北固然大长见识,汪孚林也是同样道理。他又不是明史专精的专家,这些日子耳濡目染来的种种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而这时候,程公子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殷勤地问道:“那敢问叔父,那位戚百户是来专程给南明先生送礼的?”
汪道贯没有单独见过程乃轩,但对于能被汪孚林带进来的人,他倒确实也没当外人。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路上戚良只一味老实憨笑,对他的问题都是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于是,他突然觉得,这个一向认为是戚家军中老实人的家伙,极可能只是装的。而且,戚良既然来了,干嘛不直接说是从蓟镇来的,而是非得在大门口树荫下这么等着?
这样的体悟无疑不太愉快,于是,他便干咳说道:“大哥和戚大帅相交多年,这趟也许只是顺路送信。对了,既然双木你已经捎信说了明日回去,你们就等明日大哥和我们启程再走。”
“那当然最好了,我一向仰慕戚家军已久……”程乃轩又抢在了汪孚林前头,为了争取自己也能留宿,他当下便反客为主,开始对汪道贯软磨硬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