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平时不止对家人严厉,对母亲妻子也是一板一眼,很少有笑容,更不要说仆人了,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如同老鼠见了猫,所以这会儿他见汪孚林竟是笑得很自然,他素来板着的脸上也不由得舒缓了下来。想起自己打探到年初的夏税丝绢纷争后,就立刻跑去休宁访友打探,他本想对汪孚林挑明,可思来想去,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
“你家族伯南明先生自从嘉靖四十五年赋闲,至今已经四年了。若是这次府城状元楼英雄宴他也来,贤侄还请替我问候一声,若是方便,我亲去拜访。”
这点小事,汪孚林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反正就是居中传个话。他又小坐片刻,就辞以去寻程乃轩,见程老爷没别的话就立刻溜了。一出堂屋,他就看到程乃轩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一打照面,程乃轩立刻喜上眉梢,一个箭步窜上前来,却是拿手指贴着嘴唇嘘了一声,继而就拉起他一声不吭地溜了。等出了院子和墨香会合,在这偌大的宅子里七拐八绕又过了一个天井,最终来到了东边一个小院,程大公子终于舒了一口大气。
第五十九章 吃货的本性
“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出来了!”程乃轩上上下下打量了汪孚林片刻,这才不无担心地问道,“除了奎哥,我其他堂兄弟,也好表兄弟也好,在我爹面前少有能不挨训的,甚至还有人吓得不敢登门,双木,我爹没问难你吧?”
“你爹哪有那么可怕。”嘴上这么说,汪孚林心里却说,和你爹打交道比和叶县尊打交道还累,随即就岔开话题道,“今天我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程乃轩二话不说拍了胸脯,又差遣墨香在外守着,一把拽起汪孚林进书房。眼见得对方跨过门槛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就讪讪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这里是他亲手布置的,不许我改动半点。”
偌大的屋子并没有隔断,北、东、西三面墙都是书架,上头密密麻麻摞满了书,靠东面的书架旁边摆着一张竹榻,中间是一张大书案,后头一张黄花梨座椅,上头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西面是一张琴架,一旁是几个大卷缸,里头一卷卷放满了,也不知道是名人法帖,还是书画精品。至于其余各色摆设玩器,一样都没有,看着一片风雅之气扑面而来,要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大公子是个多勤学苦读的人。
汪孚林在这一片书香瀚海之中来到了书案旁边,继而就发现了一件极其尴尬的事,这里只有主位没有客位!而下一刻,程乃轩也发现了这难堪的局面,东张西望了一阵子,目光便落在了竹榻上,当即坏笑道:“要不,把竹榻搬过来,你姑且凑合着坐坐?”
“去你的,站着说吧!”汪孚林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损友是好,干脆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道,“瞧瞧这玩意,你可认识?”
汪孚林递过去的,正是他此前回松明山的路上,在路边一棵树上敲下来的一颗果实。程乃轩有些奇怪,伸手接过来反反复复看了看,这才不太确定地说道:“虽说似乎是刚长出没多久的,颜色也不对,可瞧着好像是小胡桃。你哪来的?”
“你认识?”汪孚林没想到城里长大的程乃轩竟然会认识这个,不禁有些惊喜,“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榨油啊!我家有个管事,管着一家油坊,专管榨油。什么茶籽、芸苔子、大豆、芝麻……能榨油的多了。上次他不知道打哪听说这东西剥开之后能榨油,而且又是长在山间不用钱,雇人去敲打下来,捡了几车,可弄回来之后才傻了眼,光是剥里外两层壳的人力,多少人都不够,哪怕东西不用钱,这榨油也不合算。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把这几车全都扔了。你问这个干吗,莫非打算开油坊?趁早别干这事,亏不死你。”
程家还真是产业多!
汪孚林心中感慨,但却笑着说道:“此物榨油确实不太容易,可当零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