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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倬虽是工厂总办,可斯斯文文,一副斗鸡眼,根本就没有总办架势,不过既然是制造工厂,要的就是这种絮絮叨叨、斤斤计较、不怨其烦的主管,杨锐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再问道:“这就是说,即便不算研发成本,这也是亏的?”

杨锐声音不大,但还是将王士倬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捋了捋本就光凸凸的前脑勺,结结巴巴道:“确实……确实是亏的。”在杨锐将头撇过去时,他又作死道:“要是算上山西厂转让的那些技术资料,整个项目亏了有四亿三千八百七十一万……”

鹏式四发重型轰炸机其实是在山西厂二十年来制造运输机、客机的基础上研发的,真要单凭制造战斗机的经验研发一款四发轰炸机,那花费可就不止三亿了,怕八九亿打不住。

太过认真的王士倬实话实说,旁边的巴玉藻只得打圆场,他道:“大人,任何一种飞机初产时成本总是很高的,现在工厂也在想办法调整,真要空军能大批量订购,相信成本是能降到四十五万以下的。再说,轰炸机确实是亏了,可战斗机是能挣钱的,现在公司通过了海军和总后装备司的验厂考核,成为最新式鱼雷俯冲轰炸机生产厂……”

听闻巴玉藻如此说,杨锐心中只是叹气,但他又不好实话告诉他们空军对重型轰炸机的采购预计不会多于五百架,只好道:“成本不是主要的,质量才是根本。千万不能因为亏本降低了质量,下次空军再来买,你们就把这次亏的……”说到此杨锐看向王士倬,“这次订单公司一共亏了多少钱?”

“一共亏了……一百零一万五千五……”一说数字王士倬脑子就转的飞快,都忘了说“禀大人”。

“这一百零一万五千五就不要下次了,这次就让空军补上,不给钱你们就不交货。”杨锐挥手道。“别忘了,咱们是开工厂的,不是做慈善的;是挣钱的,不是亏本的。什么为国为民,笑话!工厂都倒闭了还怎么为国为民?!”

“大人英明!”王士倬欢呼。他确实不善交际,以前在山西厂也仅仅是个生产部主管,去北京谈合同时被周思绪秦国墉灌了一顿酒,第二天就被栽赃说酒桌上答应了五十万一架,而后两人半是哄半是吓,让他哭丧着脸签了合同盖了章。这事情,弄得他到现在都悔青了肠子,如今被杨锐一顿开导,他打定主意要把亏掉的一百零一万五补回来。

“父亲,若是此事被报纸知道……”杨度离开了新弓月城就直接往京城去了,说去是被稽疑院质询,贝寿同也随他而去,现在仅剩杨无名陪着杨锐。

“报纸让他们说去好了。整个项目的不说其他,光真金白银就扔进去三亿,还不包括前期的技术积累。五十万一架的话,要卖两千架才能回本。稽疑院若能批十亿元采购轰炸机,那这个项目可以不挣钱,白送给政府。”杨锐想到某事,有些激动的道。“别什么国家、什么大义,都是狗屁!都是借口!国家是什么?某些人嘴里高喊着的国家,本质就是平庸无为、精于算计官僚政客们的巢穴!而他们嘴里的爱国又是什么?爱国就是要我们把从牙缝里挤出的钱交给他们讨好民众,好获得名声和官位。

这些人,素来是宁愿百姓上当,不要政府吃亏;宁愿工厂倒闭,也不要政府下台。可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百姓吃亏就是国家吃亏,工厂倒闭就是军事工业破产。没钱,怎么设计飞机?没钱,怎么聘请研究员?没钱,怎么留住高级工人?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这都是以前积攒的利润,公司没有利润,哪来后续的发展?

我发这些牢骚不是针对空军,也不是针对总后,而是针对稽疑院的有些代表。以前总后采购是这样的吗?根本不是这样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往死里压价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弄死了供应商,二是弄死了自己。不挣钱供应商就亏损,亏损顶不住就倒闭,倒闭从此产业一片空白;而不挣钱供应商又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降低质量,原来用合金的,现在是碳钢,原来双保险的,现在去掉保险,东西越做越假,质量越来越差,最后谁吃亏?军队自己……”

下野以来,杨锐深居简出,少有在外讲演,但听闻前日稽疑院以压低采购单价为由,把原先批准的军费又砍掉一截,他顿时心中有气。这次他视察包头少有人知,但飞机厂的文书还是将他的讲演逐一记录下来,准备次日见报。

呆呆的听着杨锐说完,徐尚武、王士倬等人很是激动,特别是王士倬,居然摘下眼镜擦眼泪,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骂做军火贩子了,杨锐这通讲演正是为军火贩子正名。

“这又是什么飞机?”讲演对杨锐只是发泄,他想做的事情很多,但他对自己有严格的限定:必须服从国家法律和稽疑院决议,哪怕稽疑院最终的决定是对美国投降。此时,他越来越明白,战争绝不仅仅是对外的,很多时候对内的分量和风险远远高于对外的分量。

杨锐所问的是车间一架拆了一边翅膀的怪飞机,它的襟翼很像剪刀,可开可合,而看偌大的体型和机尾的挂钩则能确定是海军舰载机。见杨锐发问,巴玉藻赶忙道:“禀大人,这就是海军最新的鱼雷俯冲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