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办,根据国家银行的账目,今年正月贵行借贷了一笔一亿马克的外汇。”刘大钧放下薄薄的侨商银行今年一季度报表,开始直接相询。
“一亿马克?”李光前似乎思索了一会,最后点头道:“是的,有这回事情。主要是看到德国经济危机严重,本行想着,不管是救助还是趁经济危机投资,都应该事先准备一大笔马克,所以就从国家银行贷出一亿马克。大人,怎么,这笔钱有问题吗?”
刘大钧直接问那笔德国马克,李光前则直接问这是否有问题,大家都很直截了当,只让人相视一笑。刘大钧道:“钱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是听说德国前几天忽然发生挤兑,很担心贵行这笔钱会血本无归。”
“这个……”刘大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光前也只好装傻,“哎,大人,现在世道不比从前,全世界都乱哄哄的,投资放到哪里都可能亏。现在阿根廷已开始乱了,本行在阿根廷的很多投资都血本无归,就不知道政府……”
经济危机一起,阿根廷就乱的不成样子,军人借助激进分子发动政变,当地的华侨和侨商银行的产业都面临着没收的风险,这也是经济危机以来宋内阁面临的第一个外交问题。
你跟我说德国,我就跟你扯阿根廷,刘大钧心里冷笑却丝毫没有办法,他当即放下茶杯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下回等贵行各国账目送回再来吧。”他说罢又拿起桌子上的那份报表:“不介意的话,这个我先带回去,算是做一个备案吧。”
“当然不介意。”李光前扶着大镜框,人畜无害的笑道。不过刘大钧并不吃这一套,他严肃依旧的拱拱手,带着十多名部下退出了侨商银行。
户部金融调查司的官员进入侨商银行没一个小时就退了出来,这在小道消息跑的比飞机还快的沪上滩顿时就传开了。有人说自己亲眼看见银行总办李老爷把户部的人大骂一顿,其中有个顶嘴的还被抽了一耳光,而后这些狗官就灰溜溜的跑了出去;还有人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说是户部的官老爷们知道侨商银行是总理岳父大人所办,去那里仅仅是为了应付上官、和银行李总办打打照面,根本就不是去查账的,当时去的人讨了杯茶喝后就带着人告辞了……
七嘴八舌间,沪上金融的小圈子里说什么都有,但毕竟金融调查司此行查而无果,使得因没收营业执照而与户部完全对立的沪上银行总办们士气大涨。有了这个保证,在马上就要开庭审理的官司中,一些忐忑不安的银行总办终于有了些信心,最少,侨商银行的事情说明沪上滩的水深程度不是户部那些高学历官僚可以探究的。
沪上银行总办们这次是松了口气,但张坤等人的心依旧悬着。虽说大势在我(根据先生的判断,最多明年九月英镑就要退出金本位),可这大势什么时候才到呢?现在正金银行对挤兑日元的人已开始用英镑支付,欧洲金融市场上日本也将马上进行第二轮募资;
另外,滨口内阁里也有一些微词流出,说沪上华资银行挤兑日元是对日不友好的表现。这虽然是一些次要官员的抱怨,但时间久了,在看不到日元崩盘希望的情况下,那些裹挟而来的游资一撤,失去掩护的王伯元等人想再玩也玩不成了。怎么办?事情应该怎么办?
张坤、陈光甫等人抓脑袋,而一直在等沪上调查结果的马寅初却开始苦瓜脸——调查根本没有什么结果,唯一一笔马克借款也因侨商银行内部管理惯例变得不可追查。
“真的全调查清楚了?”马寅初盯着带队前去沪上调查的刘大钧,一下飞机就把他拉了过来。
“国家银行的账目没有问题,完全合乎规定,除了一笔马克借款。”刘大钧照实说道,虽然他对傲气冲天张坤也看不顺眼,但对张坤管理下国家银行的井井有条他还是赞叹的。
“马克,我们又不是去查马克的!”被沪上那场官司弄得焦头烂额的马寅初有些抓狂,他气急道:“我是要你去查日元挤兑投机的!你到底查到没有?!”
“没有查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马寅初,刘大钧不动声色,他道:“以张行健的能量,他只要叫一个人对王伯元那种人授意便可让他们去投机日元,账目上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文章。我这次调查才知道,沪上银行界叫张行健根本不叫张行健,而是叫他张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