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季陶一开口就是一个马屁,让早就对他看不顺眼的粤系诸人很是鄙夷,但他既然开了口,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道:“复兴会为保护自耕农户、富农,所以五十亩以内的小户基本是全额补偿地价的;对那些地主则是打折处理,他们给的理由是地主趁灾荒盘剥农民,低价收地,所以打折应该。全国平均地价为二十两一亩,即便是打折再打折,那也有十数亿两之巨,这些钱他们也是拿不出来的,只好用粮抵用、分期给粮。这说到底还是交地租,不过这地租只交十年便不用交了,此手法看似公平,实则盘剥甚深……”
戴季陶也像胡汉民那么唠叨,正当大家都要停不下下去的时候,他又道:“先生昔年游历米京曾言:‘米国制造银纸,日出日多,人民不优无钱,国家亦不优无钱,将来中国革命成功,可照此办法,多印银纸,国家即可富强。(注)’今平均地权缺钱,何不多印银纸,以银纸征购地主之耕地、换取富户之金银,如此不但能平均地权,还能充实军饷。”
戴季陶言必称先生,廖仲恺一些人当下不好针锋相对,方声涛等想质疑,桌子底下却不知道被谁拉住了。是以一屋子的党员都看着孙汶,想知他如何决断。孙汶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早被冯自由记录在案,却不知道自己十多年前的游历美洲大陆之事被眼前的这个斯文的年轻人熟知,他心下高兴,和声道:“这位同志是……”
革命党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伟大领袖都记得住的,现在伟大领袖相询姓名,戴季陶脸上忽的一热,赶忙站起鞠躬道:“回先生,我叫戴季陶。”
“好。好。”孙汶连说两个好,对这个善于总结他所言所行,并善于灵活应用的年轻人很是称赞,他道:“季陶同志说的很好。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金银去征购地主的土地,所以只能用银纸赎买,和复兴会不同的是,我们不需要折价和分期付款,政府征收的土地我们全额赎买;而省内之用钱,也将全部改为银纸,禁止金银流通,这样那些银纸的价值就可得以体现,到时候地主们就不会说我们给的是一张白纸,而是实打实能买东西的真金实银。另外兑换银纸而得的金银,我们则可用其去米国购买枪支弹药,此一举数得矣!”
孙汶满脸堆笑,只觉得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问题,不由又多看了戴季陶几眼,对他越来越满意。他说完又问胡汉民:“汉民啊,我记得来云南的时候,我们好像带了以前印刷革命公债的手摇印刷机对吧?”
“是的,先生,已经带来了。”胡汉民道。
“那就把革命公债改为革命银纸。”孙汶吩咐道。“另外,等银纸印好,马上张贴军政府的告示,要求市面上只能使用银纸,不得使用金银。再有就是公布耕者有其田的公告,务必要说清我们征收耕地是全额赎买,而百姓则不需分期付粮,今年起便可免除地租。”
孙汶说的气势勃勃,在座的听众无不鼓掌。只是散会后陈其美之弟陈其采却拉着他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印纸币是要金银做支撑的,复兴会那么大实力,要不是俄国人拼命采购军火,他们去年贷款给农民印的那么多纸币早就被挤兑了。你现在毫无金银准备金,怎么能滥发纸币?现在那帮广佬都看你不顺眼,到时候一旦出事,你定是第一个被抛出去抵罪之人。”
纸币和金银之关系以吴兴出身的陈其采乃至陈其美是完全知道的,陈其美本人还在当铺里干了十几年,那更知道那纸币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听闻弟弟发问,他笑道:“霭士勿忧,金银我们是没有的,但是粮食可以控制在手啊。有粮便是有钱,这把戏穿不了帮的。”
“粮食?”陈其采闻言脑中一转,再次摇头道:“这也是不行啊。云南交通不便,人家带着纸币极为便捷,而粮食运输太难,你这粮食怎么都跟不上那些拿纸币做买卖的。”
“跟不上又如何?”陈其美冷笑,“每人每天之购买必受限定,多买便是扰乱经济秩序,抓出来杀头百姓可是要击掌相庆的,他们哪知道是我们不肯卖粮,全以为是有钱人投机倒把。哈哈……”陈其美说完就是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道:“其实具体的革命方略按照复兴会走过路的走便好了,杨竟成能有今天,这套办法其功不小。如此不光能将全省的富户盘剥一空,还能得不少泥腿子的好话和支持。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无非是用富人的钱、穷人的命打天下。到时候革命成功,富人那边提拔几个议员还是委员,安抚安抚;穷人那边让他们休养生息,那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了。”
复兴会八年而得天下,在陈其美看来除了杨竟成能抓住机会,更多的原因是策略运用得当。现在他也抓住了中俄战争、以及梁启超师徒在此地的关系,在云南借壳上市,接下来要用的就是复兴会当年在严州用过的那些把戏,他不求像复兴会一样将云南守个四五年,他只要守一两年便成,到时候欧战结束,背靠英法的云南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至于弟弟认为事情一但没办好他会被孙汶等人抛出去抵罪,这他并不担心。正所谓“丈夫不怕死,怕死事不成”,若是这点担待都没有,那如何革命?再说忠山先生已对他推心置腹,要想成为先生之下革命第一人,那便要做出一些成绩来的。
事情一旦陈其美手上总是快刀斩乱麻,干得无比利索,当日印有革命军军政府印信,宣告要平均地权的文告就张贴了出来,顿时昆明全城大惊。虽然文告上说对征收所有耕地将按市价给付,可就凭革命党给的那些没人要的卢布,大家都不相信革命党有钱,是以布告贴出的第二天便有人收拾细软,离城而去。不想陈其美早料到这一点,城中的富户也已调查清楚,那几个想走的当即抓住,判了个奸细罪就在军政府门口砍了头。
这一下把整个云南都惊着。那些以前没入教的现在赶快入教,好让洋人神父牧师保自己周全;能走掉的则找各种机会走掉。不过此时因外东北驱俄进度加快,北京政府已经宣布出兵以平定云南叛乱,其进攻路线和明初傅友德讨云南的路线一样,一路从四川叙府(宜宾)出发,经昭通而攻至云南;另一路则直接从贵州的盘县进兵,攻打曲靖后近逼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