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锐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这一次请宋教仁来,就是要实行统一战线的。和以前不一样,他以前认为统一战线就是含糊的表达自己主张,以尽量团结他人,但如今,他越来越明白,统一战线是在明确表达自己主张下,然后求得他人的认同或理解,最好是能将对方拉到自己这一边来。统一的前提是明确自己的立场,若是立场不明,统一毫无意义。
“就这么说吧。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有竞争优势的产业,工部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扶持实业了。现在国内这些公司需要融资,一是股票上市,再是资产抵押贷款,三吗……,现在工部成立了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他的做法是,只要你能赚钱,比如你有专利,有技术,那即便你一无所有,也会砸钱给你办厂,亏了算他的,赚了呢,那就按照事前谈好的比例分成。这其实就是一笔生意,是把公司当猪养着,养大就卖钱,投资公司不参与公司长期经营。
这属于实际行动,不过我更看重的还是实业环境。比如说收回关税主权、逐步取消厘金,还有就是颁布一系列商法,比如:公司法、合伙企业法、个人企业法、票据法、破产法、保险法、海商法、专利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等等。有一个好的环境、对业界公司的不法行为有约束,那就能振兴实业,但要是像日本那样扶起几个巨无霸公司来,使其是靠政策优势,而不是竞争优势存活,那就没有必要了。”
听闻杨锐说要收回关税,还要颁布这么多法律,宋教仁和章士钊眼睛一亮,章士钊着急追问道:“那领事裁判权什么时候能收回?”
“等全国的佃农分了地那就能收回来。”杨锐笑答。
“呵呵,竟成你还是说笑吧。佃农分地和领事裁判权有什么关系?”章士钊道。
“我可没说笑。”杨锐很严肃,“复兴会的策略先是减租,减租后农民就会跟你去打仗,仗打赢了,那就有威望均地,均了地,那就更有威望再对外打仗。和洋人谈判,还是得一手软一手硬,没枪没炮的,谁都会把你的话动耳旁风。”
“对。复兴会现在就是这么做的。”杨度也搭腔道:“上楼梯一般,必须是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轮流着上,这样不能走得稳,上的也快。”
“嗯。”杨锐点头,再说刚才没有说完的问题,“一味的资助实业,那只会形成一种很危险的社会结构的产业分布结构,这是政府要极力避免的。试想,现在的这些大公司做大了,那他们完全可以像日本财阀一般操纵整个经济。看看日本的所谓的大正民主运动,真是民主运动吗?其实不是,这只是日本财阀让自己的代理人纠拉着一些愤青闹事罢了。
日本财阀是一个官商混合体,其原始积累是靠松方正义当政时贱卖、白送国有资产起的家;前清也有国有资产,现在大家一对比就说日本那般好,前清这般差,这无非是官场的腐败延续到商场而已,环境如此,加上管理不当,最重要的是总办那些人中饱私囊,以搞垮公司为目的,这就是金山也得被他们给拆了。”
“就像那汉阳铁厂上市一般?”章士钊越听越有趣,忽然插言道。
“汉阳铁厂其实也不是盛宣怀搞垮的,轮船电报两局不在手,没有现金流,要收拾张之洞留下的烂摊子,只能另外再找资金,如果不上市,那很有可能就只能问日本人贷款了。”杨锐纠正道:“把汉阳弄成这样的还是因为张之洞选址错误,规模也建的太大,使得铁厂一直资金不足,成本高昂,无法盈利。
我要说的不是张之洞,我要说的是现在那些实业公司,如果真要让他们做大,那总要一天,他们会和政府官僚勾结,说什么国有公司腐败严重啊、任人唯亲啊、形式主义啊。这些情况不说以后,现在都有,可他们鼓吹这个其实还是想让政府把这些国有公司低价贱卖给他们。这么一来,那又是一大帮日本财阀再现,不断干涉国家政策。一件政策执行下去不可能大家都能得益,比如对俄战争,那些茶商就损失惨重,茶农也损失惨重,但政府不可能因为茶叶而变更即有政策,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盲目的振兴实业,会弄出一大堆干涉政府的财阀外,再就是大部分的工厂都会聚集于沿海城市,特别是沪上。这从军事上来说是极其危险的,现在武昌、汉口还有汉阳合并为武汉,最终成为直辖市,就是考虑到军事战略的安全。
除了军事,再有就是物流成本,以马鞍山铁厂为例,他的钢铁原本没人上门求购,客户都跑到沪上去了,那里才是钢铁大市场,结果便是四川的客户买钢铁过马鞍山铁厂不入,在沪上买了钢铁后再把从马鞍山拉到沪上的钢沿着长江拉回四川。其他不说,运费、装卸费就每吨最少就多了一两五钱。
一味的振兴实业,只会形成财阀干政,而财阀干政又会造成极为严重贫富不均,这就会使国家不稳定;而全国产业布局不平衡,则会使东部的人越来越富,西部的人越来越穷,弄得最后,又会有李自成高迎祥之类的人揭竿而起。明末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东林党那些道德君子一上台就要崇祯皇帝免除江南一带的商税,让陕西边军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