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页

孙汶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只把在坐诸人的耳膜震嗡嗡直响,最后的豪言更是让在坐的诸人心生感慨。杨锐却毫不所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孙汶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调和,在众人的感慨里,他笑道:“孙先生要推翻帝制和复兴会何干?复兴会选择何种革命办法,与孙先生何干?不支持支持民主共和就是独裁,这是谁定的道理?我很是奇怪,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民主共和的人却如此武断,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革命和不革命是每个人的自由,不可能因为有些人不革命就杀人,要这样的话全中国四万万人可以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同样,选择怎么样的革命也是每个人的自由,因为其他革命者不赞同自己的理念,就说这些人是假革命,这才是真正的独裁。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就是宁愿不革命也绝不加入!而任何人、任何组织敢攻击复兴会,那我杨锐在此明誓,复兴会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杨锐“以牙还牙、以小还血”之言一出,在座诸人都是大哗,这些人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口舌之争,完全是势成水火。孙汶听到杨锐居然宣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心头狂跳之下也大声道:“任何人、任何组织只要妄图称帝、奴役民众,那我孙汶终其一生也要将其推翻,死而后已!”

见孙汶终于说出狠话,杨锐心中大定。他就是要复兴会和同盟会不和,就是要孙汶和自己不能达成共识,甚至,即便是两会已经合作,他也要拆散,也要挑拨,也要暗中指挥死士,以同盟会员的名义残杀复兴会员;至于孙汶,杀他,绝对不可能,他一定要不负一切代价救他,一定不要他死于肝癌,一定要让他活到二战以后,就像后世他常去的63区一样,删号不是最痛苦的,版宠才是最恶心的。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想,只因为他越来越恨孙汶。今天的这次讲和,在孙汶看来,基于两会无和解之可能,那么借此机会刚好可以质问复兴会到底以后会行何种政体,如果杨锐回答还是帝王之制那一套,那么复兴会就坐实了独裁的恶名,同盟会和他便在这场论战中获得了胜利;而在杨锐看来,这却完全是一次逼宫,在他退让同意两会停战讲和之后,黄三德却又要搞什么论战,说到底还是要两会合并,以孙汶为尊,自己为次,而后复兴会变成脑残的同盟会,民族革命变成乱国的辛亥革命,这才是论战的真正目的。而黄三德之所以会这样,杨锐认定完全是孙汶在背后一力鼓噪所致,他所擅长的正是狐假虎威、借势压人,其一生都是在为获得军阀、列强支持革命而四处奔波,毫无志气而言。

而这,正是杨锐所深恶痛疾的。能做事是他的优点,但不求人却又他的缺点,而这样的原因,又在于其自尊心极强,而自尊心极强又是因为小时候常常处于弱势。忠义堂内的情景,只让杨锐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被算计的弱势之中,他不明白讲和背后黄三德的苦心,也不明白在座诸人除了邝华泰是个兴中会员外,其他人虽对孙汶有好感但却并不完全倒向孙汶。反正,今日忠义堂的一切,杨锐认定是孙汶导演的逼宫把戏,他厌恶这样借势压人的把戏,非常非常非常的厌恶!

黄三德和唐琼昌终于发现自己错了,讲和不但没有讲成,反而让两会的关系更加恶劣,两人失望的对视一眼之后,黄三德正要结束讲和,原先一直沉默的伍盘照却对着杨锐问道:“杨先生,复兴会一直说国粹救国,那请问如果革命成功,复兴会将在中国实行何种政体?民众的权益如何得到保障?政府的权力又如何约束?”

立国后的政体其实也是复兴会委员会讨论的重点,因为复兴会标榜国粹,遵循古制,所以选择合适的政体就至关重要了。此事一直由章太炎在负责起草,这一套东西说到底还是借古制之名,建立一个现代政府,不过,要想在中国古代找到一套别于帝王之制,但又要便于集权,同时还要在中国古代实行过的政体可是艰难的很。目前在谈论的只有两种,一为明朝的内阁制,但此内阁和西方的内阁制完全不同,而且也没有国会议政制度,一切权力还是在于君王;二是杨锐参照后世的所提的民主协商,以国会之名,行集权之实,但这在中国古代没有先例,和“国粹”这一主张完全不符。这确实是复兴会国粹主义还未构建完全的地方。

眼见着伍盘照直问复兴会的弱处,杨锐道:“民权立宪、不行帝制是日后政体的准则。伍先生现在就问以后的事情,是不是太焦急了?”

伍盘照在美多年,虽然未曾入兴中会、同盟会,但他读书甚多,又是报社编辑,对于中国历代帝王那一套很是排斥,加之很早便入了教,成为基督教徒,所以对于国粹并不认同。他听闻杨锐并不实讲,只是泛泛,便道:“杨先生,复兴会虽然在报纸上说不行帝制,但以我看来,真要是革命成功,那行的必定是帝制。”

杨锐见他如此肯定,追问道:“伍先生有此怀疑我并不奇怪,但是伍先生的怀疑是伍先生的怀疑,莫不是因为怀疑复兴会要实行帝制,就要在这里把我杀了?”

杨锐语气激烈,但伍盘照还是道:“杨先生为什么不认可民主共和呢?帝制在中国千年,难道不足以让诸人惊醒吗!”

“伍先生不要把你的猜测当成即成事实,复兴会从来就不推崇帝制。还有为什么不信民主共和?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信上帝呢?作为异教徒,我就觉得信上帝不如信如来,难道这也不对?”杨锐看着他胸前挂的十字架就是一阵不喜,同时对今日之遇更加恨极。

“杨先生,信仰是每个人的事情,但是革命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复兴会如果笃信帝制,实行帝制,那么革命之后奴役的不是自己,而是全体国人,我不能坐视不理!”伍盘照道,很是大义凛然。

他一说不会坐视不理杨锐便是起身大笑,笑的很是放肆,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所谓的调解人,完全是和孙汶一个鼻孔出气的,“伍先生,你配嘛?你配关注中国革命吗?一个远隔重洋,入了洋教黄皮白心的香蕉人,还说自己关注中国革命,真是不知羞耻!你为革命流过血、流过汗?你只会在这里放放嘴炮而已。要是你对复兴会的革命不满意,大可以自己带人回中国去干,现在复兴会革命,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还什么帝制共和,无非是要想借复兴会把同盟会这个垃圾扶起来,同盟会若是有用,某个人就不会在这里了。复兴会就是和一只猪合作,也不会和同盟会这堆垃圾扯在一起,什么东西啊?!徒骗革命青年去死,然后用他们的血把自己抹的光亮无比而已。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杨锐言辞开始脱离理智,只让忠义堂诸人大惊,身边的程莐几次拉杨锐的衣服示意,可他不但毫不理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站起道:“我杨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除非我杨锐死了,不!就是我杨锐死了,复兴会也不会理这一堆狗屎垃圾!呸!”

杨锐一口痰吐在身前,而后拉着程莐便往门口走去,他已经不想在这多呆一刻。杨锐骂同盟会垃圾的时候,孙汶的脸色由黑转紫,肺似乎都要炸了,只不过杨锐一说完便出了忠义堂,让正想反击的他言辞落空,孙汶愤恨之余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嘣的一声直震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