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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日简单的移交了工作之后,杜亚泉便和财务监察处的人呆了一上午,专门交代轮船公司那档子事情,而后就一直在家里喝茶看书了。整肃风起,聪明如他还是能看出里面的一些东西的,关内关外负责整肃的人都是杨锐的亲信,而被整肃的那些除了确实有问题的,很多转职的高级干部都是浙江人。在他的理解里,这是一次整肃,更是一场和平的势力清洗。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杭州出事,杨锐收权是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些人都是平调或者高调到关内去了,并没有什么怨言。他看着这形势本也是想申请去关内的,但在通化近四年,看着一个个工厂从无到有,一间间学校书声朗朗,他又舍不得离开。

前几日杨锐的那种冷峻和戾气让他震动极大,使得他并没有对那件事情辩解,而是按照规定移交工作,然后等待审查结果。其实他并不担心结果,知道这只是调离他的一个由头,最终是要把自己掉到关内去。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锐不是一纸命令把他踢回关内,而是来家里吃饭,这算是给两人一个私下沟通的机会。

杨锐是天快黑的时候才来到杜亚泉的寓所里,他身边的陈广寿还拎着野鸡和蘑菇,不过一进门就闻道了屋子里野鸡炖蘑菇的香味,他顿时笑着说道:“看来秋帆兄什么都准备好了。”

杜亚泉听他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是微微的一笑,道:“我这是外面买的,还不如竟成外面打的,不同不同。”说罢有招呼家人,“来,把这个也炖上吧。”

杨锐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没做声,只是先把随顺带的小玩意给了小孩子,而后才上席就坐。待菜都上齐,开宴之后,他才端着酒道:“秋帆兄这几日受委屈了,我也来赔罪的。”

杜亚泉见状却不端酒,而是道:“公司的规矩在,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竟成话不对,应该罚一杯。”

杨锐见他如此似乎心中并无心结,便笑着把杯中的就喝了,然后再斟酒道:“秋帆兄这些年来辛苦了。没有你,这通化不可能这样的规模。”

话终于说到杜亚泉心坎上,他有些微微激动,也端着酒道:“为革命、为国族计,死也无悔,哪管什么辛苦。竟成又说错了,不过,这次我陪你干。”

二锅头度数极高,杜亚泉平时喝黄酒都着劲,现在半碗白酒下肚,脸倒是红了。杨锐忙叫他吃菜,不过他今天似乎是酒瘾上来了,接连又喝了两回,后面便有些晕了。或许是晕了,脑袋晃一晃的时候,杜亚泉半晕半醉的问道:“竟成,你说革命成功会是什么模样?比……”他比了半天没有找到人,最后道:“比俄国如何?”

杨锐还以为他要比到日本去,谁知道他说的是俄国,便道:“那你要给个时间啊,革命刚成功,比列强是比不了,但是比墨西哥一定要好些。”看到自己居然说到墨西哥,杨锐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杨锐确实说的有道理,杜亚泉又修正道:“那二十年,能比得上俄国吗?”

“如果是比百姓的日子,那是一定是我们好过他们,可要是比各自的家底,我们还是比不过他们,现在他们的钢产量就两百多万吨,即使……”想到十月革命,杨锐便只好跳过:“二十年对中国来说太短了,若是所有人能都凝成一股绳,三十年,不,应该是四十年,我们估计只会比美国差,其他国家都不在话下了。不过要想比百姓生活,这个怕还是比不上。二十年,二十年我们只能做到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屋子住,小孩子能有书念,然后这个国家不被外人欺负,但要想欺负外人还是有些难的。”

杜亚泉听到杨锐开始那些话还是比较失望的,但听到后面却高兴起来,不过他见杨锐要去欺负外人,便笑道:“这国与国之间难道就一定要打来打去吗,我们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欺负我们,这……”杜亚泉是喝晕了,一会也知道这话挺傻,说到这便改口道:“还是我们欺负别人的好,最少之前被别人欺负透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唉,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模样。”

听到杜亚泉感叹,杨锐却道:“秋帆兄要委屈几年了,明年是想让秋帆兄回关内主持大局,东北这边就先放一放。”

杨锐一说到回关内,杜亚泉的眼睛变睁大了几分,不舍道:“那这关外交给谁?”

看到他不舍的模样,杨锐只好道:“准备把在美国的穆藕初调回来,他之前在那边协助起酥油项目,后面又在负责美国的丝绸连锁店,现在丝绸连锁店已经开起来了,他手上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杨锐说完看着杜亚泉还是看着自己,知道他还不放心,又加码道:“他早年在棉花行当学徒,之后学习新学,这才进了海关当职员,算是吃过苦的人,沪上管理培训班他成绩是在前茅,他哥哥杼斋是老会员,他自己对革命也是无比热忱。当然,东北也不是马上就交给他,他过两个月回来之后,到时候跟你半年,半年后他要是不行,那就让他回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