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本来看到铝铜合金的强度便去看发明它德国人的名字,看见不是叫杜拉的,也就放下了,他还是认为铝合金,也就是杜拉铝应该是一种铝镁合金。其实他这是记错了,或者是被一些东西误导了,他看到的这种铝材就是后世被称为杜拉铝的合金,只不过这是杜拉铝的第一代,用后世通行的铝合金标号来说,这种铝材叫做2017,发明于1906年,因为是在一个杜莱尔的地方制造,加上读音的问题,所以后人才把它叫做杜拉铝;而他记忆中的铝镁合金,其实是杜拉铝中再加入适量的镁及其他的少量金属,成为超越杜拉铝的铝合金,俗称叫做超杜拉铝,后世的标号是2024,由美国铝业于1936年首次运用到飞机上;而最为高大上现代航空铝材7075,也就是俗称的超硬铝,仍是由美国铝业发明于1943年。
杜拉铝的发现是因为它的融合工艺、热处理工艺并不复杂,退火直接用冷水即可;而超杜拉铝的之所以会那么迟被发现是因为合金内部有多种强化相,因此对热处理很敏感,同时其对各种金属的纯度要求极高,所以直到二十多年后才出现;至于超硬铝,则是在其中加入金属铬,并且因为当时熔合技术、热处理工艺获得极大进步,才得出一种高强度耐腐蚀的铝合金。
并不知道拿到好牌的杨锐只在报告上批示让钟观光专心研究铝镁合金,至于现在这种铝铜合金,如果价格太高,同时又不能解决腐蚀问题,那么就不要购买。随着工业体系雏形的建立,杨锐越来越认识到材料的重要性,想法谁都有,可要是材料撑不住,那一切都成空。这个时候的杨锐忽然想起后世大学的材料学院来了,他大学的时候和几个材料学院的人交情不错,只是他带到这个世界的资料里没有半点与材料有关的东西,倒是一个久久不用的优盘里有一堆电信的资料,还有一份单片机的毕业论文,貌似是寝室里的下铺借自己的优盘用过留在里面没用删,也有可能是自己拿了他的优盘没有还。大学里的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但这些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或者最少五十年内毫无用处。
杨锐微微回首往昔时,隔壁的程莐拿着一份文件又窜过来了。看她的样子杨锐有些摇头。一个方君瑛离开了,可另一个原已死了人又活过来了。
“你就这么高兴啊?幸好不是男的,要不然我就要睡不着了。”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杨锐打趣道。
“你为何会睡不着啊?”程莐也是笑道:“秋姐姐又不是男的,明日见一见都不行吗?”
“她要是男的我就放心了。最少你不会像现在只有明目张胆。”杨锐看着她还是打趣,她已经为这件事情来了好几次了,最后看着她哀求的样子道:“人家伤还没好,明日上午我们便要离开沪上……这样吧,你上午可以去医院,但最多去半个钟。我会让陈广寿监督你,省得你们聊着聊着走不开。”
“真的啊?太好了。”程莐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身子也想靠过来,不过她一会就忍住了。多日的相处让她明白,在工作之时杨锐是一个极为刻板的人,他人的任何逾越都会让他感觉不妥。她压着喜悦,把手中的文件交了过去,而后便又跳到隔壁去了。
杨锐看到她的模样只是摇头,不过也为此而高兴。一个古板、严肃、机械,具有工作狂倾向的男人,就应该找一个活泼、开朗、伶俐,并富有生活味的女人,要不然日子会过得很没有趣味。他这边想过,又想起让程莐无比高兴的事情来了。
其实就是因为秋瑾没死。程莐当日和他说的那些东西并不完全正确,秋瑾当日是回到了绍兴探查消息,是被昔日的衙役认出,是在清兵烧房子的时候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可是当时站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她的跟班尹锐志也站了出来,也说自己是秋瑾。对于第十镇的清兵来说,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女革命党叫秋瑾,但是年龄相貌一概不知。面对两个秋瑾这些福建人分不清是哪个,而那个报信的衙役只是贪钱,但被围着百姓的愤怒给镇住了,他支支吾吾最后指的是尹锐志,而绍兴城的县令早就因为革命军破城,以及第十镇的屠杀自尽而死,剩下那些衙役,也对这些外乡人极为仇恨,于是到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秋瑾本人,没有人承认她是秋瑾,而清兵因为要开拔报仇心切,当天晚上就把尹锐志拉出去毙了。
而后的情节就很普通了,第十镇去了严州助剿之后,囚牢里病而未死的秋瑾最后通过银子和关系,以尹锐志的身份被赎了出来,不过因为复兴会各种联系方式都发生了变动,而她本身又被认为已经牺牲,她在绍兴乡下呆到年后才辗转联系到了沪上,这已经是她“牺牲”的半年之后。
和对于蔡元培的态度一样,杨锐并不喜欢秋瑾活过来。因为这种大难不死会让他们获得一种超乎一帮人的声望,这种声望虽然对于复兴会有利,但是对于他不利。比如现在的蔡元培就有些像后世投日前汪精卫的角色,一旦革命成功,那么出狱的他便有无比的声望,日后杨锐要做什么,蔡元培要是反对的话阻力就会巨大。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现在杀了蔡元培,他也确实这样想过,可杀人简单,光明正大的杀人却很难,真要是勉强的杀了,那么复兴会的高层就要离心离德了。
从一个不愿陈天华自尽的人,变成一个想着法子杀蔡元培的人,这对于杨锐来说不知道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化。现在的他已经抛弃了之前那张善良,变作一个真正的恶人,唯有恶才是历史进步的动力,这是他不择手段的逻辑。
不过,恶这个词只是黑格尔的措辞,用另一种说法来讲这个意思,则是生产力的发展是历史进步的动力。在打破农业封建社会固有体系的时候,不择手段是合乎历史发展逻辑的,但当中国转变成一个工业国,百姓温饱解决,民众富裕,那么新的善就会被建立起来,这个时候就恶不得了,甚至还会因为早先的恶政权被颠覆。或许是深入历史的原因,杨锐发现要永远的奴役一个国家,有两件事情必定要做:一是长期文盲化,二是长期赤贫化,儒家为什么能延续两千多年,就是牢牢抓住这两个原则,所以商业被打压,历年的科举名额不被提高。
可如果当权者大力普及教育,发展经济,那么无论控制多严密,最终的结果便是政权被推翻,分权协商制度被建立。换句话说,就是杨锐费劲心机构建的集权王朝被推翻。面对这个结局,本着屌丝的本性来说,这是他期望的,但作为一个当权者来说,这又是他反对的。他现在能看到经济发展之后,早先的伦理道德散尽,一代人比一代更自我更自私。在以前,他鄙夷这样的社会,因为它毫无道德,但现在,他对此不在鄙夷,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唯有人人都自私,都自我,旧的社会体系才会瓦解,而后一个新的社会体系才会构成,也唯有新的社会体系构成,与之相对应的文明才能建立。这是一个更替的时代,先是破坏然后是重建。
未来的路杨锐看的很透,他的角色就是一个不计一切代价让国家强盛富裕的人,而他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建立的集权政府,必定会在历史发展到某一步时,被已经独立自我、明智富裕的民众推翻或者颠覆;而他自己,生前那些错误和不择手段必定会在死后被放大和扭曲,成为一个无恶不作的独裁者,想后人评价他三七开一定不可能,七三开也许有可能,九一开完全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