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锐说完,容闳对他的四十年之说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四十年?不能更短时间嘛?”
其实杨锐觉得四十年都太短,最好是五十年。见他问,就说道:“民主的前提是要大部分国民都参与进来,但中国能识字明理的人太少,所以要民主那么教育必定要跟上。以八岁上学算起,四十年之后才四十八岁,如果民选的话,十八岁以上算选民,可是在十八岁到三十岁的人难免年少气盛,容易被人鼓动,他们的主张也未必是周全之策,如果三十岁以上的人太少,那么民主的结果可想而知……”
平心而论,容闳对这还是认可的,他四十八岁才结的婚,两个儿子虽然听话但还是有年轻人的冲动。只叹道:“四十年太久了。有些人未必能看到那一天。”
杨锐知道那些人的心思,这就像张之洞不管成本非要把铁厂建在汉阳、希望在武昌看到烟囱一样,强人们做事情都喜欢马上能看到结果,这是一种可以让人陶醉的成就感。和希望开门就看到烟囱冒烟的张之洞一样,孙忠山一类的革命者也是务必要看到共和制在自己手中开始实行,所以他才会对主张渐进改良的严复说出“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话语。也许,不是改良行不通,而是他等不及。
杨锐笑道:“先生,革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奴役之苦,我们这一代人注定是要牺牲的,甚至是默默无闻的牺牲。我们这一代看不到,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就怕后人也看不到,那就是千古遗憾了。”
容闳已经是古稀之年了,没有打算看到那一天。只见杨锐不反对共和,于是说道:“现在反清的势力中,除竟成的复兴会之外,还有两股,一是康梁的保皇会,在海外影响很大,会员也很多,财力雄厚。现在美国有华人的城市基本都设立保皇会分会,并且他们已经在加州的洛杉矶训练军队;还有一支就是兴中会,现在由孙汶领导,在华南、南洋一带素有影响力。如今复兴会影响力主要是在国内,竟成如果能和他们联合,那么革命很快就能实现。”
见容闳提到康梁、孙忠山杨锐就感觉头疼,总不能告诉他康梁都是蛀虫,除了拿了华侨几百万捐款胡花之外一事无成,至于孙忠山,不但崇拜美式民主,二次革命由此开中国以武乱政之源。杨锐想了想说道:“康梁主张保皇,不是反清,他们要的无非是要光绪再次亲政罢了。如果和康梁联合,那中国势必要革命两次,一是革慈禧的命,再是革光绪的命,革来革去受苦的还是百姓,能少革一次那就少革一次为好,所以康梁没有必要去联合。至于孙汶,他的主张我从复兴会东京分会也知一二,可他不顾国情力主共和的主张我难以认同,复兴会认为中国选择什么国体那是人民的自由,不能由谁强加过来的。”
康梁的主张和习性容闳在自立军的时候就很是领教了,庚子年的时候,若不是康有为迟迟不把军费汇过来,唐才常自立军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快。至于兴中会,自从去年年底大明顺天国起义失败之后,他和兴中会领导人之一的谢缵泰就断了联系,兴中会大头目里面现在也就唯有孙汶还在日本雌伏,虽然此人之前被众人说成一个会党豪客,但是自从那年在轮船上和他偶然相遇之后,容闳感觉自己这位老乡颇为“宽广诚明”,并且有华盛顿之大志,所以对他多有鼓励。现在见杨锐也是真心革命之人,便想促成双方联合,尽快推翻满清,但见杨锐没有做什么思考之后就一口否决,心下失望。
他苦口婆心的说道:“竟成,革命开始,当以发展为先。联合其他势力一起推翻满清,那么成功指日可待。这就如开公司,自己资本不够那就贷款,这样公司才能开起来。”
虽然反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很不道德,但是杨锐心中的狗血使他忘记了市场营销的原则,还是把真话说了出来,只不过他把声音放的很低,语速也变慢:“先生,先不说主张是否相同的问题,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宁要神一样的对手,不要猪一样的战友。当初自立军若不是康梁犹豫观望,那么结果也不会如此吧?再说孙汶惠州之事,如果纠结的不是一些会党,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这只军队规模很小,那结局将大不相同吧?康梁纠结于光绪礼遇之恩,孙汶则强求美国民主之制,其实他们都不善于武装革命,也不懂中国真正该如何改革。和他们的联合不但不能加快进程,反而会拖延进程,与其找一张写满的纸改了再写,还倒不如直接找没有写过的纸……”
杨锐话一说完,气氛就有些冷场,容闳一时间沉默了,其实在回到美国之后他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早先自立军的事情,确实就像杨锐说的,如果康梁那时候不犹豫,那么当初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啊;至于孙汶,先不说惠州之事,只说去年的大明顺天国的事情就是因为保密不严而失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会党还真是难以成事。但是他怕杨锐像自己当年一样,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对孙汶抱有成见,于是说道:“竟成啊,康梁我们不说,只是这孙汶我还是希望你能见一见,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杨锐心里苦笑,但在嘴上只好说道:“好的,只要有缘,我想我们会见面的。”
不管杨锐的不情不愿,容闳跳过此节,问道:“竟成这次来美国主要是办什么事情?”
绕了大半天,这话题终于来到了正题上,杨锐说道:“这次来美国,主要是找容先生帮忙的。”
容闳笑道:“竟成请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帮助。”
在说出请求之前,杨锐是很犹豫的,只要自己一开口那么复兴会的很多秘密就等于告诉了他,虽然他也是属于革命派的,但是他对孙忠山的看重让杨锐很是担心,怕他有意或者无意把消息传给孙忠山,不管传了什么过去,都会让杨锐很不安。但是不说也不成啊,在美国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两个人选是合适自己的,第一个就是容闳,另外一个就是抗日小说里常见的司徒美堂,但现在司徒美堂还没找到,就是找到,他的社会地位也决定他的作用有限,虽然他在华人中地位很高,但是对于美国上流社会而言,能接受的也就只有耶鲁大学毕业的容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