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说……说的没错。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死即五鼎烹。我学……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本……本事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当然不甘愿在小山村里放一辈子牛,自然做……做梦都想……想过你说的那种奢华日子了。”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一定觉得只有住上大房子,娶了大美人,这样的日子才能让你快活?”

邓艾道:“难道不是么?”

那乞丐笑道:“等你住上大房子,你就会想让自己的房子变得更大些,仆人变得更多些。等你有了一个美人,你便会想有第二个、第三个,是也不是?”

邓艾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又何足为怪?”

那乞丐道:“你一生营营役役,不断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真的会觉得快乐么?”

邓艾心中一凛,想了一会,方道:“老人家说的对。”

那乞丐道:“而我这个老叫花子,活了这大把年纪,半截子已经入土了,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对我来说,只要有酒喝,有觉睡,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天,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什么金钱,什么女人,对我这个就快要入土为安的老头子来说有什么用处?自然是想也不想。你一天到晚追求这个,追求那个,一颗心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占得满满的,怎能不心烦意乱,又怎会快活?相反老乞丐我心里没有这些束缚,自然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了。”

邓艾一门心思只想往上爬,取富贵,建功名,扬眉吐气。这套“安心无为,形随运转。”“有求皆苦,无求乃乐。”的大道理他自然听不入耳,出了一会神,觉得这老乞丐说的很有道理,但要自己不去求黄金屋,不去想颜如玉,那是说什么也做不到的,长长一揖,道:“邓艾受教了,不知老者尊姓大名?”

那乞丐见他脸上初现羡慕之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是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卑微下贱的老乞丐,贱名有辱倾听,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好了,好了,闹了半宿,我真的很困了,不和你瞎扯了,我走了,我走了。”说话间,但见他身形一晃,人已在三丈开外,渐行渐远,身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逝在了黑暗之中。

邓艾被这个不知是何来历的老乞丐一闹,再想死也变得不想死了。他站在垫脚石上,向那根裤带瞧了两眼,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想:“要不是这个老人家这么一搅和,我怕就真的死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都成了一场春梦,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这个老人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就要自尽的时候出现,而且说话又如此高深莫测,他一定不是人,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指点迷津的神仙。”那老乞丐衣衫破烂,面目可憎,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说什么也和风神俊朗的神仙搭不上半点关系,要说是钟馗,倒有八九分可能性。而且他之前出现过一次,被杨瑛打得满地找牙,踉跄奔窜,无所不能的神仙,果如是乎?只不过他实在不愿这个幻想化为泡影,不住的对自己说道:“那就是神仙,那就是神仙。”

他在求生不得,想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的当儿,突然跑出了一个形容猥琐的老乞丐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使他眼看就要成功的自杀大计,转眼成了梦幻泡影。刚才他伸长脖子往绳圈上套去的那一刹那,已感觉得到了死亡渐渐逼近的恐惧,既然这次没死成,他已没有勇气再死第二次了。现在他心中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不由得精神大振,深信上天庇佑,自己日后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那么眼前的危难自不致成为大患。他信念一坚,只觉眼前一片光明。伸手解下裤带,系回自己腰间。他躺在树下的长草丛中,信手拔了一株小草,咬在嘴里,一幕幕往事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日他在曹阳县公堂之上被打了个七荤八素,半死不活。心想再打下去,自己这百八十斤,可就要交待在曹阳县正堂之上了。革命尚未成功,理想还未实现,颜如玉虽有了,可是容纳她的黄金屋却还不知道在哪里?既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他这个有为之身,怎能让无赖县令活活打死?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装孬时就装孬,待日后自己人五人六,一呼百应的时候,再回来找回这个场子,把这个流氓县令打得连他爹爹也认不出来,跟着将他大卸八块,把去喂狗。当下他大叫一声:“小人愿招。”

那县令大手一挥叫道:“停!”

众差役停了下来,那县令道:“你是如何从蹇公子那窍取十万两银子的,还不给本官从实招来!”

邓艾心想不就是编故事么,以自己的才情自然是张嘴就来。反正考试的时候也要求写诗赋一篇,做诗赋和编故事一样,主旨在依靠丰富的想象力无中生有,现在编做案过程,就当是提前演练,要是自己在会试中举得第一说不定还要好好感谢这个无赖县令。当下他开动脑袋,迅速虚构了一个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故事,结结巴巴的对县令大老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