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光着急是没有用的。那个凶手居然明知邓艾已不可能再作恶,还冒他的名头出来胡作非为,显然是个大笨蛋。既然是大笨蛋,就一定会在附近留下蛛丝马迹。

为了能更好的为非作歹,蹇乂一早就将客栈二层的房间都包了下来。这家客栈最好的几个房间,全都集中在二楼,对掌柜来说,日进斗金,盖本于此。本来以他爱财如命的性格,断不会将二楼都包将出去。蹇乂毕竟是二世祖,二世祖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们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挥金如土。掌柜的刚要出言推辞,却见蹇福取出一千两银子,摆在柜台上,登时满屋银光闪闪。

那掌柜满眼都是元宝,刚要说出口的屁话登时飞到九霄云外。他一连说了十个“好”,跟着以最快速度将钱收进了柜台。二楼就这么着被蹇乂包下,原先住的客人都被掌柜的好言劝散,另觅栖身之所去了。除了包下二楼之外,蹇乂还特地嘱咐掌柜的,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到二楼来。既便掌柜和伙计听到楼上发出怪声,也当体任自然,不许上来查察。

当时杨瑛正在隔壁房里苦思是否要答应蹇乂条件。毕竟这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当初贾仁禄那么有钱,那么有地位,又那么听女人的话,杨瑛都没瞧上人家。蹇乂和他相比就是一个流氓,就是一个恶魔,简直比徐象还不如,杨瑛又怎能甘愿嫁入他家,受其折磨,遭其虐待,这样她的一生不都毁了么?可不答应的话,邓艾一定活不成。一边是心上人的生死,一边是自己的幸福,对她来说都十分重要,她实在难以取舍,心里反复交战。将近四更天时,她忽然想到偃师郊外林中,邓艾为了救她将身上全部的钱都给了公孙邵。两千钱虽少,可对邓艾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自然知道。邓艾为了她甘心舍弃荣华富贵,这其实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是她最看重的。如今邓艾有难,自己若是见死不救,又怎么对得起他的深情厚意。他既然能为自己舍弃考试的机会,舍弃飞黄腾达的机会。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他舍弃毕生幸福?想到这些,杨瑛精神一振,决定答应蹇乂无理要求,来到他房前叫门。

可是如此一来,她便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之前她深入沉思时,全神贯注,便是天蹋下来,也不理会,隔壁有什么怪声,她完全没有留心。现在她细细回想当时的情景,觉得似乎听到蹇乂说了一声:“是你!”至于是否确有其事,她也不敢肯定,只是模模糊糊有这么一个映像罢了。

她也知道仅凭这一点点模糊的映象不足以证明邓艾的清白,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当下她举起蜡烛,环顾四周,只见蹇乂的书童蹇福额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一动不动的倒在一根殿柱下,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举着蜡烛,轻移莲步,四下巡视一圈,愣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其实蛛丝马迹不是真的没有,要换作是福尔福斯、包公这样的老猎狗只要拿眼一瞄便能发现一堆的线索。可她毕竟不是公门中人,不谙捕盗缉察之事,要她留心地上血迹脚印甚至是灰尘之中有无异状,也太难为她了。

四下里万籁俱寂,客栈里的伙计似乎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没有一人上来打扰她。她又走了一圈,连犄角旮旯都仔细仔细的窥探一番,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发现。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再找下去也是白白浪费力气,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颓然坐倒,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理上一理。

蹇乂包下二楼之事,她曾听掌柜的所起过。她也知道蹇乂这家伙想要做什么。既然二楼除他们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她当时又在神游物外,客栈伙计也遵从蹇乂的嘱咐,没有蹇乂的允许,就算二楼给人点了,他们也不会上来看上一眼。如此一来蹇乂既便发出杀猪般的呼喊,也没有人会来救他。蹇乂这么做本来是为了方便和她搞七搞八,没想到却作茧自缚,给自己带来死亡,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过既然没有人来救,也就没人看见凶手,而墙上的那几个大字,似乎就成了破案的关键。她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留下这几个字,但很明显这几个字要是给那个只晓得受贿,不为百姓办实事的糊涂县令看到了,这笔烂帐肯定又要记在邓艾的头上。邓艾本就背上盗贼十万两银子的罪名,至今还未洗清,再加上杀人大罪,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不行,这些字说什么也要给他抹了。

突然间她双眼精芒爆盛,霍然而起,拔出长剑刮去粉墙上的字迹。哪知天公不作美。她刚将“阳”字刮去,正要将那个最关键的“邓”字刮去时,忽听身后有人杀猪般的号了一声:“快来人啊!杀人啦!少爷给人杀死啦!”

也怪她忒也托大,以为蹇乂主仆二人都死了,掌柜的也不会轻易上来,没人会来打扰。她有充分的时间,可以从容作案,于是便慢条斯理的从第一个字刮起。哪知蹇福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突然间吼了这么一嗓子,吓了她老大一跳,长剑险些失手掉地。

这一声鬼号,甚是凄历宏亮,登时将睡得正香的掌柜伙计及一楼的客商全都惊醒。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上去查察。掌柜收了蹇乂的银子,知道他要在客栈里和一个女子苟合,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子不大愿意,洞房花烛时难免会闹出什么动静。他本来不愿管闲事,不过杀人毕竟非同小可,要是确有其事,自己若不了解清楚,赶去报官。万一县大老爷查问起来,自己支支唔唔说不清楚,这笔烂帐非记到自己头上不可。当下他对几个胆子较大的伙计说道:“你们几个上去看看。”

那几个伙计心里也甚是好奇,点了点头。一名厨子艺高人胆大,操起擀面杖一根,大喝一声:“贼子休要猖狂,我来也。”冲了上去。其他人或抄扁担,或抄木棍,紧随在后。

杨瑛听到有人叫唤,心慌意乱,便要跳窗逃走,可是想到窗上的字关系到邓艾的性命说什么也要抹了去,心下便即宁定,举起长剑便又刮字。

只听蹇福大叫一声:“杀人凶手,你杀了我家少爷,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拼了,还我少爷命来!”一猛子扑将上去,伸拳在杨瑛背上乱捶。

这些拳头捶在杨瑛身上,无异于隔靴搔痒,不能给她造成一丝伤害,不过她也因此没法专心致致的刮字。她恼将起来,回肘在蹇福胸口上一撞。但听啊地一声惊呼,蹇福身子像一捆稻草一般,在空中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杨瑛长剑挺出,正要刮字,但听咯吱咯吱之声大作,伙计们已冲将上来。千钓一发之时,她心念电转:“如今能救士载的只有我了,若我有个闪失,士载可真就死定了。反正士载还在牢里,这事肯定不是他干的,留不留下这个字,倒也无关紧要。我还先走吧,赶到长安向贾福求救,如今能救士载的也只有他了。”

当下她推开窗口,飞身上了屋顶,几个纵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