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也是文士,信奉孔孟之道,平日高倨庙堂,不识钱谷之数,对商人的映象本就不佳。加之他听了刘桢的叙述,先入为主,认定仓里的粮食是被城中粮商合伙买走的。虽说主犯已逃之夭夭,但这些粮商没有分到一万至少也分了八千。如今这些家伙只拿出这一点点粮食出来,还不够大军吃三天的,显然将自己当成要饭的打发,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板起脸来,一声呼喝,早已埋伏在外的兵士发一声喊,一拥而上,驱散围在门外的百姓,杀将进来,不由分说,将粮商绳捆索绑,拖了下去。司马懿亲自引军兵搜查库房,可将粮仓翻了个底朝天,搜出来的粮食还不够大军塞牙缝的,不禁大为忿怒,心想定是这伙奸商将粮食藏了起来,于是便将一众粮商投入天牢,老虎凳,辣椒水侍候,严刑逼问粮食上哪去了。
可怜一众粮商,只因贪图小便宜,一时不察,误入甄宓设下的圈套,等到他们省悟过来,为时已晚,甄宓早已在他们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便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飞出。其时甄宓财力雄厚,又控制三家粮号,邺城的粮食市场由她作庄,粮食价格自然也由她说的算。她可以赔本赚吆喝,将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卖出,打压粮价,将粮商活活挤死。也可以重金收购粮食将粮价抬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在甄宓的干预下,邺城粮价震荡起伏,飘忽不定。而官府只管收税,却不理会商家死活,众粮商深陷其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有心摆脱不利局面,但手头没有庞大的资金可供周转,相互间又勾心斗脚,不肯抱成团,共同进退,自然无力回天,只有随波逐流了。到头来众粮商个个闹得灰头土脸。粮食被买光了不说,钱还没有赚到。现在又被打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惨遭连名都叫不出来的酷刑的折磨,这其中的苦楚那也不用说了,更冤的是,狱卒竟厉声喝问连他们也不知道下落的粮食到底上哪里去了。一众粮商如同哑巴吃了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这种事情又不能随便杜撰,以求活命,若是官差发现自己所言不尽不实,这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无可奈何之下,众粮商只得打落闷牙往肚里咽,给狱卒来个闷声大发财。狱卒见他不开口,自然不会认为他们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算顽抗到底,大为忿怒,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罚在他们身上一一试了个遍,众粮商平时养尊处优,吃香喝辣,哪遭过这罪?不到一日,便有不少粮商受刑不过,被活活打死。
这日司马懿进宫来见曹丕,曹丕不待他行礼,问道:“怎么样,搞到多少粮食?”
司马懿叹了口气,道:“微臣已带兵抄了数家粮号,可是抄出来的粮食,仅够守军支持到月底。”
曹丕吃了一惊,道:“什么,仅够大军支持到月底?那些奸商定是将粮食都藏起来了,打算到城中粮尽时再拿出来高价出售。对这些家伙就是不能客气了,让廷尉大狱加紧拷问,一定要查出粮食下落。”
司马懿道:“臣已责令廷尉衙门严加拷问,可廷尉回报说,众粮商抵死不招,已有数人被拷打致死,据臣看来,他们像是也不知道粮食下落。”
曹丕冷笑道:“他们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为了钱连命也可以不要。告诉廷尉,绝不可姑息,给朕狠狠地打,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司马懿沉吟半响,一言不发,曹丕来回走了两圈,不见他回答,问道:“你再想什么呢?”
司马懿道:“微臣在想,这事会不会和贾福有关?”
曹丕停下脚步,道:“哦,说说看。”
司马懿道:“贾仁禄此番进兵,甚不合常理。首先他进抵壶关,并不躁进,而是按兵不动,过了两月方始用兵井陉,取胜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了邺城。城中百姓初时听闻大军来袭,自是心中慌乱。皇上,您应该知道,这大军一围城,城里和外界失去联系,金银珠宝既不能当饭,又不能当柴烧,就和石头一样,没什么用处,其时最值钱的就是粮食了。粮商自然知道这一点,便乘机囤积粮食,粮价自然就居高不下。可汉军数月不动,老百姓认为这战打不起来,自然就放松警惕,生活如常。粮商见汉军按兵不动,也就不敢胡乱囤积,否则到时粮食卖不出去,可就血本无归了,于是粮价跟着回落。其后贾福兵临邺城城下,粮价跟着上升,这邺城的粮价与汉军的行动息息相关,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曹丕接口道:“对,这事多半是贾福这厮在暗地里搞鬼。”
司马懿道:“皇上圣明。这事多半和这厮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粮食现在早已不在城中,皇上也不必费神找寻了。”
曹丕转到案前,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这个贾福,早晚有一天,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司马懿心道:“这话你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可贾福还中好好的在城外。”说道:“也难怪皇上会如些生气。这厮忒也歹毒。他故意驱赶难民进城,臣当时以为他是想在其中混入奸细,混水摸鱼,看来实情并非如此。”
曹丕道:“你是说……”说着向司马懿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