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良笑了笑:“你有所不知,如果只是土匪自相火并,那也不算什么大事,这四川山高林密,自古以来就匪患不绝,多一股少一股都没啥关系。但这共同社不一样,他们不单单火并其他匪帮,还残杀士绅,华蓥山周围,士绅被害不下百家。这些士绅里面有些在朝中有亲友,他们把状告到上面去,我们地方官也很难做……”
“既然这帮土匪如此可恶,朝廷何不出动大军清剿?”文德嗣假装建议道。
“出动大军清剿?这谈何容易……”锡良摇摇头,耐心的解释起来。
因为共同社已经很强了,靠着地方的武力肯定不行。但是出动大军是要花很多钱的,还要朝廷同意,现在的大清国库空得能跑耗子,能省一个是一个,怎么可能舍得出这个钱。再说共同社虽然气焰滔滔,但他们没有攻打城池,只是在城外嚣张,对于这种“老实”的土匪,清廷是绝对不会当回事的。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治安问题嘛,又不是太平天国那种造反打江山的主,算个毛啊。就算报上去,朝中大佬肯定会说:开什么玩笑,全国的土匪马贼多如牛毛,难道都要朝廷大军进剿?那还要你们地方官做什么?
地方官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廷都不出钱出兵难道要我出?没见人家重庆知府作为当事人都没吭声。
再说了,华蓥山可不是啥平原,那是地形复杂的山区。就算出动大军,共同社只要往山里一躲,哪还剿个鸟啊,你有多少人手、多少时间去和他们藏猫猫。这种明显空费钱粮、徒劳无功的事情,俺大清官员是谁也不肯干的。
更让官僚们担心的是,要是一不小心,朝廷大军剿匪不成反被匪剿了,相关的地方官铁定是要倒霉的,丢掉乌纱帽都算好的,运气不好被送到菜市口挨一刀,也不是不可能,俺大清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倒霉事,太平天国才过去40年,捻子和拳匪更是才过去几年呢。所以地方官们要么踢皮球,要么装聋作哑。就连锡良这种实干派,都在玩拖延大法。
嗯,文总手上好像还有个民团,锡良怎么不调他们去打?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第一,民团不是官军,官府是调不动的,就算要找民团帮忙,就得按照规矩给钱。其次,民团是防御性的武装,只要土匪没打过来,民团是没有义务去剿匪的。还有就是,锡良可是把文德嗣当成是自己人了,华蓥山闹匪患那是重庆知府的事,他又不是傻子,凭啥要平白去消耗自己人的力量,重庆知府又不是他儿子。
所以现在的共同社,对于俺大清而言,就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他们实力强大,靠地方上的哪点儿衙役、团练根本搞不定,偏偏危害又不算很大(以清廷的标准),为此出动大军又明显划不来,俺大清穷啊。
于是乎,老爷们就玩起了选择性无视大法,假装共同社不存在。反正他们闹得再凶,也只是在山区附近闹腾,只要不来攻打城池,那就由得他们去好了。
至于那些被害的士绅嘛,没啥背景的就自认倒霉吧,谁叫你们住得离土匪那么近。至于那些背景深厚的……嗯,你们的遭遇本官深表同情,但是本官也是有心无力啊,你们有本事就让朝廷出兵嘛,只要朝廷出兵,本官我自然愿意配合的。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现在的清廷正是党争激烈的时候,岑春煊为首的“清流”和庆亲王奕劻为首的“庆那公司”已经战得不可开交,人脑子都打成了狗脑子,都要斗破苍穹了。现在整个大清官场的人都在忙,要么捏架、要么站队,要么围观打酱油,要么互相攀咬下绊子,哪有闲工夫来关注一个穷乡僻壤的“匪帮”。
双方又说了一会话,临走时,文德嗣送上一张20万元的支票,送给总督大人作为“程仪”。以双方的关系,锡良也没推辞。在俺大清官僚里,锡良已经算是很清廉的人。当然,这个“清廉”只是相当于当时整体官场而言,他不会主动去贪污、索贿,不收黑钱脏钱,但是“规矩”内的“孝敬”、“程仪”之类的灰色收入他也不会拒绝。再说全国官场都知道,文德嗣算是他这一派的,作为下面的小弟,给老大人上点儿供,那是人情来往,实在太正常了,根本不算个事儿。
接下来,文德嗣在锡良的暗示下,又去赵尔丰府上拜访。赵尔丰现在是川滇边务大臣,这个职务是设置不到一年的新鲜玩意儿,辖区大致相当于另一条时空线中民国时期的西康省,级别相当于巡抚。因为四川的巡抚都是由总督兼任,所以他这个川滇边务大臣就是四川的二把手,由他接任四川总督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