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吴奕所知要比程逾白多一些。
“我那个朋友说,白玉兰公馆是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在同类公馆里头算沧海遗珠,风格非常特别。可惜主人王昴女士多年缠卧病榻,一直深居疗养院,他始终没能和王昴见上一面。直到他回国前夕,王昴突然和他通了个电话。”
当然中心主题是感谢他对白玉兰公馆的喜爱,其次王昴在电话里透露,白玉兰公馆经年没有修整,有一些地方破败了,想委托专业团队进行维护翻新。
“我朋友觉得奇怪,有一些建筑公司是懂维护的,但绝大多数公司的售后项目并不包含修复这一块,尤其白玉兰公馆这种上个世纪的建筑,一定要非常专业的古建筑团队才能修葺,可王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委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合理吗?她为什么不自己找人去做?我朋友回到家乡后立即和自己的团队伙伴商量,通过一家古建筑公会,来到白玉兰公馆进行实地评估,然而中间数次联系都是通话,他们始终没能见到王昴的面,就是最后来负责项目签约的也不是王昴。”
“那是谁?”
“王昴法定意义上的丈夫,朱荣。”
徐清猛一放下茶杯:“朱荣?”
“你小心点,我这套茶具很贵的。”朱荣检查无恙后,见她还盯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谁会不惊讶呢?外面都说吴奕中年离婚,至今单身。他保养极好,五十岁的人看着只有四十上下,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加上权势养人,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度,骗得女人团团转。
“我那个朋友中文不好,签约当天没有出席,只在公会文件上见过这个名字,不过我猜应该是他。”
朱荣的上位本来就传奇,有个传奇的师父,临老被女画家上演农夫与蛇,英名尽毁。朱荣受其影响,为人多疑,高深莫测,理应最恨女画家的,最后却和王昴结成了夫妻,岂不微妙?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提醒你,这里头水很深。”
他不认识王昴,王昴却突然邀请他,他估摸着是沾了朋友的光,或许朋友曾经和王昴提起过,王昴就记住了,或许王昴真的没什么人可以邀请。
他记得朋友和他说,王昴在电话里声音虚弱,通话时间也要受到限制,那一次古建筑公会的到访,可能是王昴向外界的一次“求助”,至少别有深意。吴奕说:“如果王昴的丈夫就是朱荣,那么白玉兰公馆的私人拍卖很可能是朱荣一手主办,其背后还有哪些人,又有怎样的利益瓜葛,会带来怎样的危险,这些你想过吗?”
徐清忽然想起了高雯。
高雯和朱荣相差二十岁,她看过他们的相处,要说没什么,好像不尽然,说有什么,似乎也差了点意思。国展那天,朱荣借做戏陷害程逾白,加上内调会那一次,高雯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当筏子了。
听老师的意思,他与王昴的结合似乎也另有所图。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难道他游走在女士之间,就不是另一重“农夫与蛇”吗?
如果白玉兰公馆私人拍卖背后的组织者就是他,那么许正南突然加入改革组,很可能同他达成了非法交易。当然不止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利益集团,以朱荣为首,向上还会涉及哪些人?他们是否拿纯元瓷协作为保护伞滥用职权?
徐清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是心惊,过去那些若有似无受到引诱和威胁的时刻,那些关于阵营和忠诚的选择,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窖。她总算明白朱荣为什么要踢她出改革组,纵她站在程逾白的对立面,只要她不是他的同党,她就存在反水的可能性。一个不确定因子是不堪重用的,与其放在身边碍眼,不如踢出去图个省心。
她就这样在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处境里,沦为一枚弃子。不够荒唐吗?国展那一晚的鸿门宴,她还以为朱荣只是想教训她而已,仅此而已。她一直认为他们是互相需要的双方,即便利用,也是平等的,却没想到对方完全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对手是谁。
吴奕看她神色几变,幽幽叹了声气:“傻丫头,现在还急着走吗?先把茶喝完吧。”
作为行业里的老前辈,吴奕不愿讲述黑暗来动摇年轻人的决心。在他看来,许多事必须要亲身尝试,才能取舍,可取舍的另一面也意味着得失。
她是个不该出现在白玉兰公馆的人,一旦出现,意味着什么?或许她会掉入和赵亓一样被控制、又或是为了摆脱控制而危险的局面,而那个局面,最终会让她一无所有。
“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吴奕说,“我不希望你去蹚这个浑水。”
“老师觉得时机没到?”
煎茶讲究火候,凡事都求章法,只她的困局不在于此。吴奕说:“你回来这段时间,大大小小风波不断,都是围绕改革在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这边是个什么情况,百采改革不是一个口号,而是一场切切实实的关于实业的革新,是不一定会流血但一定会流泪的战争。我认为,你至少得在本职范围内拥有一定的资本,再图谋别的可能性。”
说话间,吴奕抬起手,当着她的面把邀请函扔进垃圾桶:“就算有这个,你也进不去。”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