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拉开门一看,真的下雪了。
再一看,马路对面站着一人。
他猛的招手:“徐清,快来!”
程逾白回头,看到一道瘦瘦的身影穿过昏黄灯幕,一点点走近。走到门前,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把脸从帽子里露出来。
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带着些微笑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瓶红酒送给胖子。
胖子又惊又喜,拉着她进屋,给她按在程逾白旁边的座位上。秦风间歇性清醒,瞅了眼徐清,挥挥手算是打招呼,又对胖子嚷道:“我也要喝,清妹的酒肯定很好喝,她以前啊,就经常偷藏一些奇奇怪怪的好喝的东西。”
“什么叫偷藏?那是清妹自己做的。”
徐清上大学做过很多兼职,咖啡饮料都会做一些,冬天也会在学校做热饮拿去卖,卖不掉的只好便宜同学,秦风喝过几次,一直没忘。其实他们都知道,难忘的未必是某一种饮料,而是那时快乐无忧的他们。
唉,这一声浅浅的叹息在每个人心里延长下去。
转瞬进入十二月,天说冷就冷,徐清解开围巾放在一旁的长凳上。凳子上搭着好几件外套,有一件黑色大衣,上面缂着云纹,纹路很暗,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分明。她晚上也喝了不少,混着白酒红酒,又吹了一路风,现下脑袋疼眼睛花,盯着大衣看了好一会儿。
胖子对她说是程逾白的衣服,接过她的围巾,放在大衣旁边,然后递给她一杯黑糖水。
“刚冲好的,你暖暖身子。”
“胖子对女孩子是真好。”秦风又活了。
胖子剜他一眼,又对徐清说:“有没有想吃的?菜都冷了,我给你做点热乎的。”
“不用了,我吃饱了。”
胖子愣住:“你是……”
“今天晚上有场很重要的应酬,没能推掉,就来晚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胖子的高兴是作不了假的,笑得眼睛眯在一起,只剩一条缝。徐清看他高兴,心情也好了很多,双手抱着黑糖水小口小口地喝。
程逾白在一旁喝酒,也是一杯接一杯,两人互不打扰,喝得很是自怡。过了一会儿,秦风嚷着肚子疼,要胖子陪他去上洗手间。老张也清醒过来,跟着去洗把脸,准备回家。
徐清把杯子放到桌上。
程逾白转过头,刚好和她四目交接。她嘴角微动了动,似是笑了一下:“我陪你喝一杯。”
“白的?”
“嗯。”
程逾白给她倒酒,吝啬得很,小半杯就当一杯了,再多一点都没有。胖子这里的小酒杯,也是有一年程逾白去鬼市给他淘到的,未必是值钱货,但都有年代,最老的也有上百岁了。
要么杯口缺个眼,要么杯底不太稳,只这么两个老物件碰一碰,仿佛才有沉醉的韵味。
程逾白收回手,见她没动,猜她有话要说,酒到嘴边顿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不是混血,五官却比一般黄皮肤要立体深邃一点,主要集中在鼻梁和眼睛这块。他的鼻根很高,以前闹着玩的时候,她给他贴面膜,每次贴上去都会往下掉,她不死心,一次次试,才发现他鼻根有多高。
面膜不服帖,她也不敢太用力去按眼睛周围的皮肤,也怕碰到他的皮肤。现在想想,或许是他祖上的基因?听说他曾祖爷爷是香港来的,那时期的香港,有些人想出国留学,就会和海外侨胞结合。
她不着边际地想到了很远,觉得自己好笑,收回视线时,低声说:“程逾白,喝完这一杯,我们回到原位吧。”
身后呼啦啦走出一帮人,该回家的回家,该放水的放水,各自闹着,偏偏没有一人打扰他们。他们像是在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被定格下来,在泛黄的光影里,彼此安静地对峙着。
程逾白相信这是一场对峙。
如果窗外的雪能再大点就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把酒送到嘴边,很低的一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