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知道,就是他这一慌神的举动,让程逾白顺藤摸瓜晓得替名一事。赵亓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他没敢提摩冠杯,自然也没从赵亓口中得到什么。
廖亦凡觉得委屈:“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我,徐清一来,我在洛文文形势艰难,迫不得已才想着碰碰运气。”
人就是这样,看得到锦绣前程,看不到危机重重。当摩冠杯公开网络赛道时,他不是没有想过撤稿,可就此撤稿,能甘心吗?向来富贵险中求,不试一次怎知不能翻身?
赵亓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秋山”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强敌,就走到了最后。
一直到冠军公布的那一天,他都没想过后面要怎么办,哪怕网络上已经有人问他,为什么刻线系列作品和其他系列差别那么大,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沉浸于“秋山”战胜“蝶变”的喜悦,可谓春风得意,谁知前脚才刚谈完“秋山”投产一事,后脚四世堂就公布了全球设计师人选,当真噎死个人!
早前看徐清为了试稿,竟与程逾白冰释前嫌,每日去一瓢饮学习手作参观窑厂,他就知道这次不简单,原想通过胖子一箭三雕,既能离间她和程逾白,也能破坏四世堂的合作,继而让自己重获洛文文的赏识,谁知元惜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冒着百年声誉毁于一旦的风险,也要采用徐清。
凭什么?凭什么她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老天爷真不公平,徐清被质疑抄袭,还能得到重用,我凡事亲力亲为,比她又差在哪里?程逾白也是,和徐清打擂台,在纯元瓷协搞内斗,要不是程家祖上还有点背景,他算哪根葱?”
老张匪夷所思:“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要站稳脚跟,要追名逐利,拿秋山去比赛,分明是你背信在先!”
“我追名逐利?那你和赵亓算什么,不也是为了掩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名声才偷偷摸摸吗?”廖亦凡颇有一种豁出去的蛮横,“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要是让人知道,六年前家喻户晓的天才,这些年为了生计一直给人当枪手,他的名声能好听到哪里去?根本不可能有褐中带红的黑金盏,两生花就是赵亓的耻辱,他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死寂,异样的死寂。
老张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股彻头彻尾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当初他和赵亓一起去深山采风,亲眼见证刻线系列的诞生,那是一种以万事万物最原始的力量作为底色而出发的设计思路,向来原始才最本真,也最能打动人,于是他鼓励赵亓用作品去试验市场,以此证明“两生花”不是一个错误。
可赵亓害怕再一次的失败,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之后他女儿生病,急需一大笔手术费,直到那时赵亓才被现实照见生活的窘迫。偌大的屋子一穷二白,纵精神世界枝繁叶茂,救不了心尖的孩子又有何用?
正好当时廖亦凡毕业作品遭到红牌警告,也正为此四处奔波。大家同在一个试验班,对彼此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吴奕是出了名的眼睛里不揉沙子,要求高得苛刻,把品学兼优的一等生逼到高价寻找代笔也是稀罕事一件,私下里都在传,也不知真假,他听说后只觉得唏嘘,可随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一个缺作品,一个缺钱,他是否可以作为中间人,帮一帮他们?
几次合作之后,廖亦凡得以被介绍给赵亓。这些年来,赵亓所有的刻线系列都署了廖亦凡的名字。他所料不错,刻线系统通过市场验收,廖亦凡名利双收,而赵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仍旧沉溺在一望无际的深渊。
每当此时,老张都会忍不住问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是否错了?直到廖亦凡刚刚那番话脱口而出,他总算知道答案,错了,他大错特错!
便是真的山穷水尽,问人借钱又如何?总不过一纸欠条,明明白白,良心没有遭罪,现在算什么?叫人欺负到头上,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吗?
老张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叫廖亦凡的名字。
廖亦凡看不清他的神色,亦无端后悔和后怕起来:“事已至此,除了咬死不承认,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我……”
“你闭嘴。”
廖亦凡一怔,见老张徐徐睁开眼。西斜的太阳落了下去,地下车库最后一丝光明消失不见,老张佝偻着背,一瞬不瞬盯着廖亦凡。
“你背信在前,合作就此终结,从今往后你廖亦凡是扬名四海,亦或声名扫地,都和赵亓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