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柳微微一笑。
梁佩秋当真醉得不愿醒来。
次日,梁佩秋睁开眼睛,已在熟悉的床帏间。他揉揉脑袋,对昨夜之事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喉咙间火烧一般,燎得他生疼。
他勉力起身,披上外衣,拿起昨夜凉透的茶一口饮尽。就在这时,小厮疾步匆匆走来,至窗边看到他已起身,忙上前低声道:“不好了,四六不见了。”
梁佩秋拧眉:“四六?他去了哪里?”
他当然知道四六是谁,只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不知小厮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有人看到四六背着行囊偷偷出了窑厂,在那之前,听说有人请他出去喝夜茶,还拿了你的腰牌。”
梁佩秋一震,忙四下搜索自己的腰牌。
这是安庆窑自家的规矩,凡出入窑厂、做坯间等贵重地方都要拿腰牌通行,以防谁里外串通,泄露陶瓷的款式和手艺等。
梁佩秋在身上没找到腰牌,又去床上翻找了一阵,还是没有。他忽而想起什么,匆匆往外走去,小厮紧随其后,至外墙附近,果真在桂花树下找到他遗失的腰牌。
只腰牌遗失了一整夜,这一夜府内上下还都醉得醉,没什么戒备,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令忠心耿耿的四六,一声招呼也没有匆匆潜逃,岂不奇怪?
王瑜与梁佩秋商量,先在城内找一找,等两天,若一直没有四六的消息,就上县衙报案,左右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登记造册,免得将来出了什么事,反倒找他们头上来。也幸得王瑜有此打算,就在他们去报案时,河中打捞起四六的尸体。
仵作验尸后,得出死亡时间,就在梁佩秋生辰当夜。观其生前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和伤痕,身边又有重金行囊,想是窃财潜逃,尔后胆战心惊,跳河自缢。
看着泡发的四六尸体,梁佩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反应极大,像是要将那一夜的酒水全都吐出来,更让那无形的算计,也从记忆里消失。
可惜没能如愿。
梁佩秋找上门时,徐稚柳正在三窑九会办事处,核对今年端午龙舟节的礼瓷名单,不想迎面正中一拳,左右都没反应过来,徐稚柳也愣在原地。
看清来人后,他拦住跳脚的时年和一众管事,向梁佩秋招招手:“有话我们去屋里说。”
“就在这里说!为什么要去屋里?你不敢吗?”那一拳头像是蓄力已久,既将徐稚柳打出了血,也抽干了梁佩秋的力气。
他抚着颤抖的拳头,大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四六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徐稚柳静默片刻,给时年一个眼神,时年会意,朝诸位管事一拢手,相继退出。门合上后,风火神的神像前,就剩他们二人。
“那天早上醒来时,对于前一夜种种我只剩残存记忆,可即便那些记忆七零八落,也让我珍重万分,我多么希望那不是一场美梦,多么希望能拼凑出它的全貌,多么希望柳哥你能幡然醒悟,可我想错了。你赠我生辰礼,又在院墙后等待,是料准我会去那里,对吗?所以你就趁我不备,偷走我的腰牌,将四六骗了出去?你同他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后来不辞而别?又突然跳河?”
他以为将腰牌不动声色地扔回桂花树下,就可以逃脱罪责吗?衙门的人当真不会追查四六的死因吗?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跳河自杀?那一晚有人看到四六出去,只要顺着腰牌的线索追查下去,不难牵扯到他。
到时候,他又要如何替他隐瞒?难道他要替一个杀人凶手遮掩吗?梁佩秋恼极怒极,亦是失望透顶,怒吼道:“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自辩?难道真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