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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太监进来,跪下说:“请皇帝用早膳!”

崇祯正在想着今日李自成可能大举攻城,可能城破,所以不但没有听见御前牌子请用早腊的话,甚至没注意这个太监跪在他的面前。等太监第二次请他去用早膳,他才心中明白,摇头说:

“免了!”

太监一惊,怕自己没有听清,正想再一次请皇上去正殿用膳,但见皇上心情极其烦躁地挥手说:

“早膳免了,下去!”

御前牌子不敢言语,叩头退出。等候在乾清宫正殿门外的本宫掌事太监吴祥,知道皇上不肯用早膳,不觉在心中叹了口气,正在没有办法。

崇祯以前的几代皇帝,很少临朝听政,甚至很少同群臣见面。崇祯登极以后,竭力矫正自明朝中叶以来导致“皇纲”不振的积弊,每日宵衣旰食,黎明即起,焚香拜天,然后上朝。像他这样每日上朝的情形,历朝少有,只是从李自成的大军过了宣府以后,他为军事紧急,许多问题需要他随时处理,也需要随时召见少数臣工密商,才将每日早朝的办法停止,改为逢三六九日御门听政。今日不是三六九日,忽然决定上朝,前一日并未传谕,群臣如何能够赶来?

当崇祯乘辇离开乾清宫不远,到了建极殿时候,忽然想到自己错了。他后悔自己的“方寸已乱”,在心中叹道:“难道这也是亡国之象?”

但是午门上的钟声已经响过一阵,要取消上朝已经晚了。他转念一想,在目前这样时候,纵然在平台只看见几个臣工也是好的,也许会有人想出应急办法,今天倘若吴三桂的救兵不到,“逆贼”破城,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御门听政了。

一阵伤心,使他几乎痛哭。但是平台的丹墀上静鞭已响,他也在右后门的里边落辇了。

平日常朝,虽然不设卤簿,也不奏乐,但是在丹墀上有鸿胪寺官员和负责纠正朝仪的御史,还有一大批锦衣力士在丹墀旁肃立侍候。至于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结事中,都是天子近臣:称为“言官”,都必须提前来到。

今天,崇祯突然决定临朝,午门上的钟声虽然敲响一阵,但分散住在东西城和北城的官员们多数没有听见,少数听见钟声的也不能赶到。锦衣卫衙门虽然较近,但锦衣卫使吴孟明借口守东直门,正在王承恩的公馆里密商他们自己的今后“大事”,锦衣力士等都奉命分班在皇城各处巡逻。十七年来,崇祯每次常朝,从来没有像这般朝仪失常,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太监侍候,而跪在平台上接驾的只有二位大臣:一是都察院左邻御史李邦华,二是兵部情郎协理戎政大臣(又称戎政侍郎)王家彦。

李邦华今年七十一岁,白须如银,飘在胸前,王家彦今年五十七岁。崇祯看见离御案几尺外只跪着两个老臣,除这两位老臣外,便只有十几个从乾清宫随驾来侍候的内臣,显得宫院中空空荡荡,不觉落下眼泪。在往日,举行大朝会的热闹和隆重场面不用提了,就以平时常朝来说,一般也有一两百人,按部就班,在面前跪一大片。他不考虑今天是临时鸣钟上朝,所以没有多的朝臣前来,他只想着同往日的常朝情况相比,在心中伤心地叹息说:

“唉!亡国之象!”

他没法忍受这种不成体统的现象,突然吩咐“退朝”,使左右的太监们和跪在面前的两位大臣吃了一惊。大家的思想上还没有转过弯儿,崇祯已经站起来向后走去。但是刚刚上辇,他就后悔不该突然退朝回宫,心思竟然如此慌乱!

他想着王家彦是戎政(兵部)侍郎,职掌守城之责,如今赶来上朝,必有紧要事情陈奏。他应该在平台上当面问明城上守御情况,可是他因为不忍看见上朝时“亡国之象”,什么话也不问就退朝了!他又想到须鬓如银的李邦华是四朝老臣,平生有学问、有操守,刚正不阿,为举朝臣僚所推重;接着想到本月初四日,李邦华同工部尚书兼东宫大学士范景文都建议护送太子去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