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身后的众土官、土兵们一见他跪了,哪还有人敢站着,不管是城头的土兵,还是站在城门口的,也都纷纷放下刀枪,双手据地,额头低伏,不敢抬起。
杨兆龙正骑马走在钦差队伍的最前边,一看大哥跪迎,赶紧滚鞍落马,立时避让于道旁跪下,高呼道:“播州宣慰使杨应龙,跪迎钦差大人。”
王士琦在车中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对付杨应龙的办法,他此来的表面目的是代表朝廷问罪于杨应龙,但内里真正的目的,却是打消杨应龙的疑虑,避免他立时发难,这个分寸可不好拿捏。
办得好,于国于民他就是大功一件,办得不好,杨应龙揭竿而起,西南生乱,朝廷三面应敌,一旦让杨应龙成了势,他就是千古罪人。王士琦虽不畏死,但事关重大,又岂能不予谨慎。
这时听到杨兆龙的高呼,王士琦深深地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吩咐道:“打帘儿!”
马轿帘儿一掀,前方拱卫武士也早已拨马闪到一旁,王士琦登时便看到一人负荆赤膊,跪于路上。之前杨应龙与四川方面的官员来往最为密切,王士琦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一眼就认出,正是杨应龙。
杨应龙膝行几步,叩首道:“罪臣杨应龙,叩见天使!”
王士琦并不起身,沉声道:“杨应龙,贵州巡抚告你二十四条大罪,播州土司何恩、宋世臣等人飞书告你意图谋反,如此种种,你可知罪!”
杨应龙伏地哽咽道:“杨应龙有罪,但谋反实无其事,还望天使明察!”
王士琦冷笑道:“既非谋反,为何心怀鬼胎,贵阳不敢去!成都也不敢去!便是安稳,你也推三阻四?”
杨应龙再度叩首,做足了姿态,高声道:“应龙不敢赴指定地点自辩,非是心怀鬼胎,实是应龙所获罪名百死莫赎,惶恐之至!故而效仿安国亨旧例,在此待罪,还望天使明鉴!”
杨应龙说的安国亨乃是上一任水西安氏的家主,安氏大土司。这安国亨袭其表叔安万铨之职为宣慰使,以安万铨的长子安信为大阿牧。但后来却因故杀了安信,安信的弟弟安智伙同安效忠等人等发兵攻打水西,飞书告变,说安国亨要谋反。
安氏部族同室操戈互相仇杀近十年,朝廷屡次调停不听,便命贵州巡抚阮文忠与御史郑国士率领兵马前往平定,安国亨畏惧朝廷兵威,却又不敢离开封地,也是在其封地内接受调查与制裁。所以杨应龙以安国亨为例,说明自己的苦衷。
王士琦听到“安国亨”三字,却是豁然开朗,心中拿捏不定的分寸登时有了主张。杨应龙既然自比安国亨,那正好以安国亨的处罚结果作为相同的方式加诸于杨应龙啊!
当初朝廷是如何处治安国亨的?查清他确无反迹后,仍因他擅兵仇杀予以制裁,革其官职,由其子代领其位,两年后因其悔过表现,这才官复原职。此后安国亨洗心革面,对农注意发展农耕,对外协助朝廷平息叛,境内大治,人民安居乐业。
王士琦一路行来,最担心的就是若态度太软化,会让杨应龙看破朝廷的虚实,即时造反。又怕态度太强硬,逼得杨应龙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果能按照安国亨旧例处理,想必是最好的方案,不卑不亢,最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