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页

“其实当年,他想害的人是裕王。”李太后的指甲深深插入自已的手心,仿佛不如此不能压制自已正在颤栗的身体,声音却异常温和平静:“当日裕王突然接到内监传旨,说世宗陛下情况危急,要裕王携皇孙速去乾清宫见驾。”既便是早就时过境迁,想到当时情势之险极,李太后还是由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冲虚咬牙冷笑道:“不料贱人水性扬花,却恁得有些机敏!没想到我那个不成器的皇兄胆小怯懦的要死,耳朵根又软,居然听了你的话连自已父皇生死都不管,后来躲不过,又召来徐阶高拱两个老贼保着进宫,致使我功败垂成,一败涂地!”几句话说的简单,却是着实的锥心泣血。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嘉靖皇帝病危。时任裕王府侍讲学士的高拱亲自率人奉裕王进宫,其后宫门紧闭,再出来时,嘉靖崩,裕王继位,也就是明穆宗隆庆帝。

过程就是如此简单,可是其中发生过些什么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至此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后始末的朱常洛已经恍然大悟,不再理会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冲虚,转向李太后道:“皇阿奶,此人试图弑兄夺位,罪恶已极,当初为何不将他赐死,一了百了?”

李太后默默无言以对,冲虚哈哈笑声不绝:“贱人,你为何不说话了?”

冲虚指着李太后向朱常洛道:“我来告诉你原因罢,她本是我从府中送给皇兄的宫女,自古以来,温柔刀杀人最是无影无形,可是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喜欢上了皇兄,全心全意为他谋划不说,对我却虚以委蛇,几次使我的计划付之流水,实在可恼可恨!”

一直沉默中的李太后忽然尖声嘶吼道:“我从来没有对你不起过!虽然几次坏了你的事,可是你的意图你的机谋,我从没有走漏过一字一句……我保裕王爷是为自已的孩子谋画打算,我有什么错?”

“就连你能活到今天,也都是因为我的当年一念之仁,否则你怎么会平安到现在!这一生一直都是你在负我!时到如今,你还有何面目说我的不是?天目昭昭,必有报应!”说着说着,李太后声音越来越凄厉,就连久蓄眶中的眼泪终于滚滚滑落,但任何人却能听得出这一番话中的痴恋缠绵和那已经深入骨髓的纠结。

冲虚真人一脸扭曲,恨不能立时捂上耳朵,勃然变色道:“住嘴,住嘴,别说啦!”

这一夜惊心动魄正应了入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句话。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朱常洛似乎已经什么都明白。

当年景王发动政变,联系勾结内监以及上直卫中人,以嘉靖病危为名,试图加害裕王。可是没有想到裕王虽然懦弱无能,可是内有李太后,外有徐阶、高拱等一众能臣干吏,终于使他功败垂成。一直想不通的本来已经死去的景王怎么会原地复活,如今也是雪化云开真相大白,不消说,这必定是李太后手笔。

抬起眼望着面容狰狞的冲虚真人,再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李太后,朱常洛的眼神清澈而幽深,如同浸过雪的水。

第306章 心愿

“闭嘴,我才不稀罕你的施舍!”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的冲虚真人对着李太后咆哮如雷,眼中疯狂恣意的怒火几同实质:“当年你们把我当成一条垂死一样的狗放走,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从此甘于平凡了么?”

李太后面如死灰,低头叹气:“其实哀家从早就知道,你早晚都会回来的。这都几十年了,你这点执念到底还是没有放下……”缓缓摇头,眼底的光变得如将灭之烛般黯淡绝望,口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轻快:“好在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冲虚真人转过头瞪着她,纵声大笑,眉目间尽是狂放嚣张:“你一心一意保着我那个皇兄坐上了皇位,可是他不过就坐了六年……”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欢笑后,冲虚喘着气道:“他死得这么早,不知是不是我天天在道祖面前祈灵做法灵验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