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兴记?杜月升心中一喜,脸上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声色,略微沉吟道:“桂生姐,不知是何事?”

林桂生对杜月升的沉稳表现非常满意,要知道“公兴记俱乐部”可是法租界三大赌场之一,整日车水马龙,门庭如市,真个是:“手谈有豪富,进门无白丁。”

“公兴记俱乐部”赌场并非是青帮的生意,也不是黄精荣的买卖,而是广东财主开的,但是广东人只是有钱,却在上海滩没什么势力,想要在大上海这鱼龙混杂的地界上开赌场没有地头蛇罩着是绝对开不下去的,因此黄精荣自然就成了广东财主的保护伞,他的人在“公兴记”里看场子自然要拿一份薪水,黄老板每月也会得到一份孝敬。

由于公共租界当局管理很严,很少在明面上存在赌场之类的经营场所,可在法租界完全不同,法租界警务处的贪污腐败成风,警务处的头头脑脑们与各帮会之间达成默契,因此赌场、赌档、烟馆、妓院等见不得光的场所明目张胆地开在大街上。如果能够给这么一间大型赌场看场子,在收入上是十分可观的,可以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在林桂生看来,杜月升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竟然能够这么沉稳,这份镇定是十分难得的,这个人是个做大事的料,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林桂生随即将情况说了一遍,杜月升听后思索片刻便道:“老板,桂生姐,依小子来看,此事很简单,没有人知道那两个江湖豪客逃去了什么地方,是有人看见他们向南逃了,谁能保证他们进了法租界和南市?说不定他们还在公共租界没出来呢?如果咱们真找着那两个人了,万一没得手怎么办?他们俩可是一瞬息干死了八个带枪的大兵啊,这份身手和胆量是一般人能有的么?与这样的人结仇,只怕我们还得好好掂量掂量,咱犯不着得罪这样的江湖豪客啊!不过洋人们那边,咱们也不能得罪,得罪了洋人,他们虽说现在不会把咱们怎么样,以后就难说,我觉得我们不如派些人去做做样子,不必当真,即便发现了那两个人的行踪,咱们也只当没看见,能应付洋人就行了,而且这事发生在公共租界,那是英国人的事儿,与咱们法租界这边八竿子打不着,咱们出工不出力,谁也不能说什么,如果老板实在躲不过去,那就出点钱找两个替死鬼,一方面应付了洋人,另一方面也等于是变相地结交了那两个江湖豪客,不知老板和桂生姐以为如何呢?”

黄精荣和林桂生听得眼睛发亮,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林桂生就道:“好,当初我果然没看错,月升是有出息的人,今日这事就这么办,月升啊,公兴记格只台子,就在巡捕房的隔壁。你去寻他们的老板,就说我喊你来的,要帮帮他们的忙,照例吃一份俸禄。”

第7章 革命党

公共租界,马霍路,德福里一号,天宝客栈外。

两辆极其简陋的老式四轮汽车慢慢停在了天宝客栈斜对面的马路边上,前面一辆车后座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公共租界警务处副督察长麦高云。他很年轻,今年才三十岁,是原公共租界工部局捕房督察长麦克尤恩之子,出生于香港,在英国受教育,并入皇家爱尔兰警察学校受训。1900年5月来华,以见习警官身份入工部局警务处,1904年任副督察长。他能在二十五岁就当上警务处副督察长,除了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之外,他本身的能力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要知道外国人可不会如同中国人一样讲人情、讲关系,他没本事,工部局也不会让他当上副督察长辅佐布鲁斯。

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名叫刘师裴,乃是同盟会会员,他衣裳破旧,带着一副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双手之上还戴着一副铁链,显然是刚从牢房里提出来。

麦高云抽着雪茄,吞吐着烟雾,问道:“刘,陈琪美就在这里吗?”

刘师裴连忙点头:“对,麦高云先生,这座天宝客栈就是同盟会在上海的革命总机关,一个月前才设立,陈琪美为掩人耳目,明为不露声色,实则是暗地里联络浙江一带的革命党人,革命党人常戏称此客栈为‘梁山泊’,这座革命总机关设立之后,浙江各地革命党代表陆续抵达上海,准备密谋起事!”

“梁山泊?”麦高云笑了笑,他来中国的时间不短了,也读过一些中国的古典文学,这其中就有《水浒传》,当然知道梁山泊是水浒英雄聚义的地方,“呵呵,刘,可惜你不是水浒英雄!”

这话从麦高云的嘴里说出来,让刘师裴极为尴尬,明着说他不是水浒英雄,实则是在暗喻他乃是革命党人的叛徒。刘师裴也是倒霉,他不幸暴露了身份,在租界被清廷的暗探抓获,不过清廷暗探正准备将其押入华界时被租界巡捕扣下,刘师裴就这样被关进了公共租界华德路监狱。

这时刘师裴指着天宝客栈的门口道:“督察长先生,快看,陈琪美出来了!”

麦高云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白色西装、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持文明杖的青年男子从天宝客栈里走了出来,向路边跑来的黄包车夫喊:“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