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闻言,不禁泣下:“如此,是我杀子建也……”哭完了一抹鼻涕,说行吧,咱就这么干了。
于是依计而行,最终曹丕轻车简从,秘密离开安丰,昼夜疾行,竟然赶在曹操落葬前抵达了洛阳。他进城之后,先跑去是勋府上,是复密报是勋,倒把是勋给吓了一大跳,心说子桓汝既归洛,乃无反意明矣——可是你不去见天子,先来拜我,是何用意啊?
于是自己写请假条,自己签名批准,才刚午后就打道回府了。等到见着曹丕,曹子桓拜倒在地是放声大哭,还扯着是勋的衣襟,哀求道:“姑婿救我!”
是勋赶紧把曹丕给扯起来,问他:“大王何以如此?”
曹丕就说啦,曹冲派人来煽动我造反,我本待斩杀来使,可是又怕曹冲趁机来攻我的安丰国——要知道我们两国都在庐州,本来距离就不甚远,而使者所透露出来的曹冲的造反准备,貌似相当充分啊,不由得我不害怕。身为诸侯,镇守一国,若然有失,根据国法那可是重罪啊——至少也得削爵一级。所以我一时迷糊,先屈与委蛇,同时招募兵马助守城防,等一切都准备停当了,这才敢返回洛阳来奔丧。
然而途中听闻,曹冲到处散布流言,说我跟他一起反了,还说拥戴我为主帅,其实我才是造反的总头目哪……这我真是满身污秽,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无奈之下,只得密入洛阳,先来找姑婿您——“姑婿爱我,必不忍弃也,且又多智,必能救我!”
是勋心中略一转折,不禁冷笑着问道:“果如大王所言,何不先遣使告变?今乃无一奏,得无首鼠两端,密觇形势耶?”你既然见到了曹冲派去的使者,哪怕一时间不敢跟他撕破脸,那也应该先秘密派人到洛阳来汇报啊。其实你是存着观望之心,预做造反准备,直到瞧见形势不利了,这才匆忙下了贼船,跑来谢罪求饶的吧?
小家伙,就你还想蒙我?!
第十二章、何必当初
是勋问曹丕,说你“得无首鼠两端,密觇形势耶”,曹子桓不禁觉得自己两腿有点儿发软……
人生在世,某些事情可以选择,某些事情无可选择,某些事情可以犹豫,某些事情无可犹豫,而更重要的是,世事瞬息万变,上天往往不会给你足够的犹豫和选择时间。即以曹丕论,他虽然不如乃父一般杀伐决断,原本也不是一个犹犹豫豫,首鼠两端之人,只是此前痛失储位给他造成了太沉重的心理打击,这人差点儿就彻底废了。初至安丰,每日唯纵情声色、酣饮求醉而已,就跟原本历史上在立嗣斗争中败下阵来的曹植差相仿佛。还是朱铄、王昶等人反复劝谏,再加新纳妾郭氏日夕抚慰,好不容易才算是基本上疗治好了他的心灵创伤。
然而因应环境的不同,人生的变迁,心情和秉赋自然会有所扭曲,原本文采斐然、意气飞扬的曹子桓,或者原本历史上刚愎自断的魏文帝,终究是找不回来啦。即以今事论,他若真想上曹冲的贼船,就该速下决断,以免盟主之位终为更有准备的曹冲所横夺;若不想上贼船,那就得赶紧撇清啦,急归洛阳,或可免也。结果他犹犹豫豫的,观望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最终确定方略,如此一来,归洛便迟,首鼠之疑,乃无可免矣。
好在曹丕这人还没有彻底废掉,心志不再清明、脑筋不再灵活,倒也还没沦落到彻底傻x的地步,早在离开安丰之前,他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于是去向王昶问计——朱铄没用,那人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但碰上需要堂堂正正直面的问题,却往往束手无策。
王文舒不禁叹息道:“大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捻须沉吟半晌,奉劝曹丕说:“如今之计,唯诚而已。”曹丕道你让我跟朝廷说实话?不能啊,那我脑袋非搬家不可!王昶微微摇头,说:“所诚者,意也,非实也……”我是要你端正态度,诚恳地表现出认罪的姿态来,还真没让你只说大实话。
“大王此赴洛阳,若即觐见,无从缓颊,则天子必怒,只恐往而不反矣。请先拜是公,哀告全生,是公素忠厚,亦无恶大王也,或可为大王进言——是公名满天下,百僚俱从,所言必有呼应,则大王或可受小惩而掩大过矣。”
所以今天曹丕听得是勋的反问,赶紧双膝一曲,又跪下了,哀声道:“丕少不知事,又当先帝薨逝,方寸俱乱,以是错想……今知过矣,姑婿救我!”